古画是不是珍品,靠桃花楼妈妈的阐述,是一个穷书生用来抵资的物品,也就几两银子的酒水钱。妈妈完全不知来历,挂在屋里当装饰。后来芷芳来到桃花楼,看中这幅画,说画无名师有名。妈妈问过她,她也说不出名堂,只道此画的风格似宋代名家。

“董师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妹妹更利落了,只要一进黄府”赵青河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起来。

不管怎么看,这对远亲长辈在赵青河的新居上大费银钱,用意越发明显。

“姨母现在要打听的是,赵青河何德何能可以搬进赵府住。若他真成了赵大老爷的亲信,没准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这慢死我,又没良心的性子,居然还会伤春悲秋。不是已经住这儿了吗?”他手一招,乔阿大过来。

夏苏眯起眼,水光淘浅了她的褐瞳,底里沉金。

“就算你之前给大老爷办差办得好,一下子让搬到那么好的地方,还每月包开支,愿意白养你一样,大老爷莫非对你还有别的企图?”

赵青河从水里爬起,对赵大老爷的话十分不以为然,“某君王为搏美人一笑还点烽火台呢,苏娘因我吃了很多苦,能让她欢笑一回,摔一跤实在很值。也请赵大老爷不要误会,我是给苏娘捞鳝,好东西难得品尝,不捞太亏。”

吃到一半,华夫人满面歉意进来,说鳝池的网眼漏了,好多鳝溜进太湖,池里没几条剩下,伙计们实在捞不着,能不能换一道菜。

“人不是已经到了嘛。”赵青河的声音,赵青河的身影,如这日正午的阳光直投,压平了夏苏晃荡不已的心湖,“苏娘,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吧。”

“溪山先生说墨笈上说到的古画,十之**是杜撰的。”他读书,她从干看到此刻,忽然眼里容不下这么一粒沙子。

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赵青河的朋友,果然世事难料?

“好说,董师爷有空拜师,我就有空教徒弟。不过,在那之前,你打得到苏娘再说。”赵青河的手缠上董霖,竟单手将他举离了地,用力甩出去。

这人,一上来就看见了赵青河,不过,迅速不理睬,只喊吴二爷。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将芷芳冰冷的身体捞住。

“文征明与唐寅是好友,唐寅生活落魄,文征明时常资助,民间有不少两人的逸闻趣事。不过哈哈!”杨汝可笑了起来,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怎么看都是明四家,只猜唐寅,却猜不到文征明仿唐寅。琮煜,你去打听赵青河的住处,我要再会会他。”

杨汝可年近半百,比杨琮煜眼辣,“赢就赢在半朵菊了。摹画,上品仿神,中品仿形,下品仿笔。我一直研习宋代大家李延之的画风,仿他的用笔运墨,自认继他三分传承,但夏姑娘令老夫惭愧啊。你所画的半朵菊,气韵灵动,墨法精彩,简直就是延之笔。”

“黑灯瞎火,酒酣乐美,无心人哪里会注意到小小一把秋扇。”入秋的江南也冷,但风流雅韵四季如春,秋扇作为一种时尚的装饰,又身处文人墨客的场所,不显突兀,“而且,我看到咱的买家了。”

“二爷别捧苏娘,她那点书上看来的鉴赏力,要遇到名家,就是班门弄斧,还小家子气。”赵青河却这边贬她,那边与掌柜道,“我家妹妹出门前跟我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我刚才想逗她开心,她还在生气,没看到堂中有客,才乱说话,对不住啊。”

苏州片,是书画界的灰调,让人欢喜让人愁。

恶言,杀人不见血,毁清白于无形,她见识得太多,否则为何步履维艰。

赵青河突然伸出双手,像两片板,夹住夏苏的脑袋,两根大拇指在她深邃明亮的眼睛下面,大剌剌抹过去。臂力大得好似能把夏苏提起来,与他一样高,不过,怕她细脖子断了,他只是凑脸过来,还笑得非常无耻。

抿嘴下弯,夏苏悄悄往赵青河高大的影子里挪进。

她还说,六太太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她可以直接问大老爷和大太太,看他们的意思。

赵十娘是六太太长女。

赵青河夏苏一年前来苏州,岑雪敏只比他们早到半年,如今十七岁也过半了,已到成亲的年龄。

自他回家来,她听一回,不知怎么就会起一回腻皮。

她落下目光,看到腕上多出一只大手,力道恰好,好似稳稳告知她,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她这门轻功藏隐练就得极深,刮风下雨,夏暑冬寒,不曾间断过,同时也练出了坚韧。

“没啊,我没睡觉。”闭了会儿眼而已。

如今的赵青河,却大有不输吴其晗之感,偏偏又在一个屋檐下住着,避无可避,自己那点耍小聪明的伎俩很快就会被看穿。

她的裙子也是乱叠,一边拖曳,一边却撩短了,露出寸长白袜。

一对剑指轻梗在夏苏的唇前。

“赵府虽为名门,家大业大,子孙众多,银钱总是紧张,富孀之女身份虽不匹配,嫁妆丰奁也可补足门当户对之缺。这两家铺子年入万两是至少的数目。”赵青河却牛头不对马嘴。

他这样没“自信”,倒叫夏苏不好再踩,实事求是评道,“这个小名还不错,轴支着画,坚强得很。”

“这位大哥莫非新搬来?”抛个媚眼儿,还没抛完整,见男子身后慢吞吞步出熟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