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娘家不穷,却也没富到任大太太随意挥霍嫁妆的地步。

岑雪敏却恰恰相反,柔美精致的容颜一抹厉色,搏人好感的亲善气质拉成紧张弓弦,仿佛随时都能射出疾箭一般。

赵青河看夏苏伸脚穿鞋,一点不觉得这样盯瞧着有何不妥,只是她的话让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出手拽了一下她的头发,立刻放开又举起手来,表示他很规矩。

“我能支用自己那份么?”他应酬要花钱。

赵青河做事一向不用她教,从前是教无可教,如今是强胜她太多,夏苏只是非常奇怪。

赵大老爷皱眉,“这姑娘虽不出色,以为至少乖静,怎能如此放肆嘲笑她兄长?”

夏苏无声,心里很忙,奇怪今日真得只是吃饭?

她在那儿拧着足尖,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希望两列人赶紧消失,让人能正常走路。

“嗯?”他抬眼挑眉。

半晌,夏苏回,“你的朋友,你该担心,我不担心。凶手真是桃花楼的人么?”

她不太明白。

更有意思的是,一身青衫,文人装扮。

这股气,源源不绝,如她逃家前后,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现,却突然又汹汹涌来。

“大伯,此人胡说八道,没有印章的旧扇画,明仿唐寅,还说什么文征明”杨琮煜却见伯父神情大悟,“莫非是真的?”

那半朵,是夏苏放开手脚所画。

近来都让他说教,也该轮到她说一说了。

夏苏的火气就息了息。她未必像真正的商人那般精明,但也有自己的一本账。吴其晗显然想两边不起火,她得客随主便。

第二种,鱼龙混珠,说这画临摹的,那就照临摹的价钱,说这画名家手笔,那就出真金白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防官府介入,来抓伪造片子。

还好那时四周无人,不然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骂他的,是泰婶。她只冷眼旁观,心笑狗熊脑袋还要戴朵花,不自量力。

那声三哥,差点让夏苏噎着,但有外人在,她就得缩回自己的壳里去。刚才那样对待赵子朔,是无意戳到她的某个死穴。

不过,她的拒绝要委婉得多,只说赵青河当初投奔的是赵大老爷,赵大老爷借了六老爷的地方安顿他们,而赵青河也一直为赵大老爷办差,六太太要收租银,最好通过赵大老爷或赵大太太,这么才是合情合理,她交银子也会很爽快。

陈婆子却不容易打发,“青河少爷除了同姓,没有赵氏血统,又是尚未成家的男子,今日六太太和十姑娘一同主理家事,不太好相见。”

只不过她父母健在,且家底殷实富足,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赵家重视的娇客,配给的居所也专门装新,比照府内嫡出的小姐,华丽不失优雅,非一般投奔亲戚可比。

她想让他别再喊她妹妹。

当然,见到赵青河化“鬼”的那晚,另当别论。

她只有逃跑的本事,拳脚棍棒一律不通,被人抓住,再封逃路,那是铁定要倒霉的。

“你敢睡觉?!”他后悔死也,干嘛给一个臭丫头干活?

她并不太聪明,故而怕应付聪明人,对吴其晗之流也是硬着头皮上阵。

蓝棉的双袖和肩布均汗湿了,贴着她的手臂双肩。

夏苏盯回去,冷峭的神情里掺进一股子莫名其妙,“赵青河,你这熊脑子之前塞了什么,我是很好奇的,不过你如今既然清空了,填新物什之前,我就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憎恶你。干娘还在时,我当你是她儿子,干娘不在了,我当你是不相干的人。你犯什么傻发什么痴,与我无尤,要实在想你我之间搭根枝,就得借泰伯泰婶。我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对你忠心耿耿。”所以,她看他让岑家收成忠狗而无动于衷,只负责抢他的月俸。“你死,我不难过也不痛快,不过世上少个”

夏苏见赵青河瞧过来,不明所以,“孤女寡母,怕人觊觎,藏富也正常。”

两人齐眼看他,他连忙摆手,“我用词遣句实在没辙,你们不必当真,冲撞了宝贝,也别恼我。”

正眼瞧清面前体格健壮五官俊冷的男子,妇人舌头顿时就没了,双目放光,轻浮哟了一声,泼妇的粗鄙收敛干净,声音柔软,还掺进口齿不清的软侬腔。

难怪风流如吴其晗,都会被她吸引,想来她只顾画,没顾上抿晦嘴了吧。

夏苏对这种内容是全不上心的,淡淡一笑,起身跟着。

夏苏放下碗,上前抱住泰婶,靠在她胖圆的肩头,“咱不跟小人计较。”

忽而,听到一句话,只是这句话超出了说话人平时的语速,他又稍稍出神,就没能听清。

“当然有干系。妹妹是咱家一根大梁柱,顺利完工的话,很快就有进项。有进项,就能开支。”赵青河笑声变嘿嘿嘿,“我想买书,笔要置新,还有纸……”

赵青河一边捕捉着夏苏离去的悄音,一边将纸笺归了原位,又靠在窗前,长指轻拨一条缝隙,见赵子朔已到内园。

夏苏自幼习画,对各代名家之长短弊胜如数家珍,何况她虽未见过《岁寒三友》,却见过赵孟坚的《春兰》。

赵青河换了新衣出来,听个正好,不由好笑,“泰伯当她小娃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