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出帮她穿鞋的话,真是稀罕。

不过,作画那边的分工分酬由夏苏管,那两位年轻的叔叔又似乎都有难言之隐,奇怪的事落在他们身上一点不奇怪,因此赵青河没寻根究底。

“没意思。干得好是应该,干得不好是太贪。还有底下那帮子人,分派分群。领头的管事原本是二老爷亲信,突然外调,怎会无缘无故?老太爷让大老爷接手,大老爷又让我接手,我要是乐颠颠上任,那就傻了。”府库责任重,浑水还深,他根底却浅,大老爷今日撑腰,明日未必。

罢了,她高兴,他也高兴。

上了菜,依着食不言的规矩,一道一道上的,换菜的间中可以说话。夏苏是生人面前发闷的,只有赵青河与赵大老爷和大太太对着话。他却也不主动,不啰嗦,问什么答什么。

这些人也是,好歹先问上一声,不然只是走错路想问路,岂非白白兴师动众?

“不用看那本东西。”她道。

赵青河道,“董霖这个人,听大驴说起,当初虽在一个圈子里混着,他与我很生疏。如今再看,倒是个可交之人。他家境富裕,长相纨绔,做人做事却很认真,不仗着有钱就欺人,读书马马虎虎,肯定考不上官,但就是喜欢办公差,挺有志气,你不用担心他的人品。”

既然是熟人,刚才又那么冷场面?

为首的,不是原本的胖捕头,虽不若赵青河高,身材也是梆硬硬,一看就是从武。待他跑近,看清他的长相,十足纨绔的油头粉面,一双狭细的狐狸眼,不像坏人,也肯定不是好人。

夏苏再望赵青河,心中就涌出一股气。

人走了,笑声盘旋到伯侄二人的心里,顿觉怅然若失。

杨琮煜有些不服,嘀咕道,“也不见得她比我摹得好,有半朵菊花不似。”

她不禁神情微愕,很不赞同的语气,“你胆子恁大,这里是吴老板的园子,也是他主办的画市,他即便此时不在,若有消息传入他耳里,你如何自圆其说?”

吓人!

第一种,珍品极多,不容身份不明者偷鸡摸狗。

兄妹,兄妹,认得干亲,又非血亲,他竟敢对她动手动脚。

“谁骂你了?”

娇滴滴的人。

但赵六太太说得蛮横,让她不太高兴,又有赵青河说明她的“小姐”性子垫底,她就没能同意。

夏苏低眼一笑,想泰婶偷懒,如今赵青河回来了,就不肯再去应付那位小气抠门的六太太,横竖叫一回人就是要多付一回银子。

然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赵大老爷夫妇和岑家,赵府其他人说起岑雪敏,和赵青河他们一样,住赵府边缘的客人,却全然不知她与赵子朔的娃娃亲。

赵青河却捉了她的手肘,“妹妹去哪儿?”

别看她胆动辄怕东怕西,然而拜以前身处于“狼穴”所赐,事到临头,她冷静自持的心态远远高于常人。

屋上秋风索寒,但夏苏一直低伏,动都不动。

没错,此叔姓老名梓,自称老子,人称老梓。

赵青河话多事多,以合伙为由,管头管脚,令她怀念从前只会用蛮力气的笨狗熊。

她的夹衣被揉成团,挤在另一个角落,而她双手紧捉里衣衣襟,系带乱七八糟。

赵青河盯瞧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你憎恶我。”

赵青河给夏苏再倒一碗酒,脸上有笑,“不愧是摹画高手,观察力不差。三座楼确实都是胡氏的,宝玉阁的生意更好一些,其中一名小伙计一直站在店门前,看到熟客就打招呼引人过去,显然原本的店面大,所以胡氏住得楼应属宝玉阁。胡氏在众人眼里是穷戚,寡母带女儿投奔,受大太太帮衬,似寄人篱下十分可怜,其实却是富孀……”

“轴儿。”赵青河没处站,一动踢到地上木轴,信口凑热闹。

“大清早哪儿来的丧门星,老娘教训自家男人,要你狗拿耗子管屁”

原来她用弯下嘴角的法子,让自己看起来不显眼。那张小嘴若不刻意抿老,容姿娇而楚楚,笑也惹怜,令男人最易动心。

泰婶冲夏苏又眨眼,笑道,“平时不觉得,缺了才知道好,如今人平安回来,这家就好似终于开了运。现在,就等你俩喜上加喜。。。。。。”怕夏苏觉得她偏心赵青河,“我的意思是,你找个好夫婿,少爷找个好媳妇。”

摇头,还是摇头,泰婶无儿无女,却有一颗慈母心,“我听有些人把好好一个姑娘说得那么不堪,就恨不得给他们下巴豆。”

赵青河又想,她这么听话,该不会已经醉了?

所以,他这是给她庆祝?夏苏张口,道,“我完工,跟你有什么干系?”怪哉。

她心底嗤之以鼻,另一面却不由自主信任他,改由窗口跃出,从楼后走了。

灯下不见层叠摹仿的痕迹,再加上全补笔法欠呈自然,确是赵孟坚真迹。

“苏娘。”泰伯唤夏苏,“我和大驴陪少爷赴宴,老婆子今晚替人接生,家里就你一人。等我们走后,记得关好门窗,不要给生人开门……”

他不但性格变了,大概脑袋开窍,连功夫都更上层楼,只不过剑柄上那串铃铛太吵。

只是,她不开声,等有奸盗有缘故的的人开声,又任他将油伞都给了她,冷眼看他提起笼屉,拿袖子抹脸上雨珠子。

怎能呢?

起初听大驴哭喊少爷,以为自己是富家子弟,但身上没有值钱东西典当凑盘缠,到家一看是破烂小院,泰婶拿出一小袋子铜板当宝,居然还是夏苏的私房钱,简直穷得叮当乱响。

“我吃饱了,多谢。”这人紧盯着她作甚?夏苏蹙眉,只好自己打破沉寂。

夏苏抬起头,面容不笑,微抿嘴,嘴角弯下,对他的逗趣全不领情,语气疏淡,“吴老板,昨日我走得匆忙,忘取货款,烦你结算给我。”

“苏娘……”赵青河的神情似有一丝懊恼,垂了会儿头,再抬脸,就感觉笑得有些讨好,“……泰伯泰婶呢?”

泰伯走进来,递张帖子给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