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眯起眼,水光淘浅了她的褐瞳,底里沉金。

一顿饭下来,夏苏疑问不少,逛就逛吧,逛着聊天挺好。

赵青河从水里爬起,对赵大老爷的话十分不以为然,“某君王为搏美人一笑还点烽火台呢,苏娘因我吃了很多苦,能让她欢笑一回,摔一跤实在很值。也请赵大老爷不要误会,我是给苏娘捞鳝,好东西难得品尝,不捞太亏。”

夏苏记得干娘说赵大老爷是夫家远亲,为人虽严谨,品性敦良,一定愿意收留他们。可这时,听赵大太太的意思,似乎是看在干娘的面上。

“人不是已经到了嘛。”赵青河的声音,赵青河的身影,如这日正午的阳光直投,压平了夏苏晃荡不已的心湖,“苏娘,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吧。”

“因为我不是孤军作战。俗话怎么说来着?跑得了和,跑不了庙。既然跑不了,就只能比着,瞧谁先死了。你今晚早些睡吧,赵大老爷明日请宴,晌午前要出门的,别睡眼惺松,让人笑小辈不懂礼数。”以某人的慢吞反应,最后那句会被无视。

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赵青河的朋友,果然世事难料?

“董师爷,你有完没完?大半夜还要我陪你练拳?真是没媳妇闲得吧!”赵青河轻而易举捉了董霖的拳头,双脚画圈走了几步,就凭臂膀的几个动作,打得董霖哇哇叫。

这人,一上来就看见了赵青河,不过,迅速不理睬,只喊吴二爷。

夏苏有点弄不明白他是装傻还是真傻,但僵着也不是事儿,决定去提他耳朵,让他听听清楚。只不过,她一过去,就见赵青河上下牙齿打架,想起秋水有多凉来。

“文征明与唐寅是好友,唐寅生活落魄,文征明时常资助,民间有不少两人的逸闻趣事。不过哈哈!”杨汝可笑了起来,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怎么看都是明四家,只猜唐寅,却猜不到文征明仿唐寅。琮煜,你去打听赵青河的住处,我要再会会他。”

今夜,杨琮煜带来的那些朋友他都认识,更觉得杨家出的奖还是会回到杨家手里。

“黑灯瞎火,酒酣乐美,无心人哪里会注意到小小一把秋扇。”入秋的江南也冷,但风流雅韵四季如春,秋扇作为一种时尚的装饰,又身处文人墨客的场所,不显突兀,“而且,我看到咱的买家了。”

二爷是地地道道的奸商,一般不管闲事,就算要管,一定会用到一条很没良心的原则进行判断。

苏州片,是书画界的灰调,让人欢喜让人愁。

“少爷,您从哪儿拿得画匣”

赵青河突然伸出双手,像两片板,夹住夏苏的脑袋,两根大拇指在她深邃明亮的眼睛下面,大剌剌抹过去。臂力大得好似能把夏苏提起来,与他一样高,不过,怕她细脖子断了,他只是凑脸过来,还笑得非常无耻。

他只是帮凶一名,不过,他自己没那么在乎。

她还说,六太太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她可以直接问大老爷和大太太,看他们的意思。

因为晚上不做事,睡得比较早,所以白日里就容易醒。她穿好衣,梳着头,就听到门响,走到院里一瞧,泰婶正站内门边听人说话。

赵青河夏苏一年前来苏州,岑雪敏只比他们早到半年,如今十七岁也过半了,已到成亲的年龄。

“你才是小偷。”

她落下目光,看到腕上多出一只大手,力道恰好,好似稳稳告知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料,那个男客又来。

“没啊,我没睡觉。”闭了会儿眼而已。

虽然一直是轿夫,赶车也并非难学的活儿,又比抬轿的苦力活强胜许多,泰伯一提议,乔阿大就很高兴得改行了。

她的裙子也是乱叠,一边拖曳,一边却撩短了,露出寸长白袜。

“你只管去,去了不回来也无妨,银子留下。”

“赵府虽为名门,家大业大,子孙众多,银钱总是紧张,富孀之女身份虽不匹配,嫁妆丰奁也可补足门当户对之缺。这两家铺子年入万两是至少的数目。”赵青河却牛头不对马嘴。

“周叔这么说,我就更放心用了。”夏苏却不看赵青河,“此人”如今这张带着聪明的皮相是比从前好用,只不过她不会太信他。

“这位大哥莫非新搬来?”抛个媚眼儿,还没抛完整,见男子身后慢吞吞步出熟人来。

她的唇饱满小颗,唇色却淡,撒了珍珠粉一般,润润散发晖美。

还没跨出门,她就看到院中除了兴高采烈的泰伯,还有赵青河。

虽然赵子朔保护胡氏女儿名节,就是不承认,精明如老爷子一定看得分明,那对母女留下也于事无补,不如送远,等风头过去再把人一嫁。

“你说什么?”他问。

“看你今夜出屋伸腰拉胳膊,不似前几天躬个小老太的背,若非完工,怎会一派悠闲?”

他也不慌不忙,行至雕花格架下,蹲身歪头,无限贴近地板,确认夏苏的足迹已清理,而从门口到书桌那行女子大鞋印保留完好,才直起身入了内室。

不过,夏苏还有别的鉴法。

这时天全黑了,除了内门边大驴手提的灯笼,院里再无亮光。

吵醒她的罪魁祸果然在练武。空气是冷的,人却是热的,雾氲蒸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