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看守府库的护师地位高多了,而且油水十足。

赵青河听得清楚,哭笑不得,抬眼却见夏苏欢笑,心想她老是笑得非高即冷,原来还有真心开怀的时候。

赵青河也正望夏苏,视线一对上,淡漠的表情就带了些近乎,连带语气恭顺,回应两位长辈的殷切关怀,“今后青河自当小心,再不莽撞行事。”

她一直知道江南的奢侈比北方更精致更讲究,可她不爱这调调,吃个饭还让人众星拱月。

夏苏果然没在意,只感慨明明无奈的一番话,赵青河却说得那么轻松。她看他转身入屋,从书架上拣了本溪山先生说墨笈,一边啃饼一边翻起书。

马车重新上路,这回两人有聊天。

夏苏看出来了,这位油头粉面的师爷与赵青河老相识。

但见十来人脚步匆匆,从昏暗的小路中跑出,多身着官衙灰蓝捕衣。

反观另一边,男人没有男人样,和晕倒的女人挤在一处。

赵青河仰头,好一份闲情逸志,眼中妙趣生辉,笑道,“文征明仿唐伯虎,杨相公的大侄子还真眼利,这大概是最出色的苏州片了。”

杨汝可将奖品送出,见那位表情平平的姑娘眼睛亮了亮,心道果真是爱画之人,识得好墨好纸。

夏苏看赵青河手里打开来的扇子,正是那幅文征明仿唐寅的扇面。

此刻,一边是付了摆堂银子的画商,一边是小家穷气的夏姑娘,而二爷竟然帮了夏姑娘。

这就有两种说法了。

夏苏这几日没搭理他,只要一看到他那双手,就有砍掉的冲动。

为了岑雪敏这个人,赵青河已受了不知多少笑话,起哄,冷对和猜疑,感觉会无休无止,但能说服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夏苏,她的眼睛会骂人,时不时甩来一眼,就令他感觉自己愚蠢一回。

又来人了。

她也打听过,赵六太太并非针对她一家,但凡住在赵六爷外院的,都要缴钱。

泰婶不受好话,“我算什么主内,家里都是少爷说了算的。少爷这会儿不方便,我会转告,请他去六太太那儿,大事小事都跟他说吧。”

虽说是托付,也有将娃娃亲进行到底的暗示。

想到这儿,夏苏又哼了哼,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惊得变脸,身体却纹丝不惊,一点声息也无。

要不是男客提醒捕头,会否与近来几桩入室行窃的犯人是同一贼,胖捕头好似恨不得立马定案,拿小丫头交差了事。

夏苏猛抬起头,两眼睁得圆圆的,“是的,老梓叔。”

坐乔阿大赶得车,夏苏很轻松。

夏苏虽是夏苏,却一额头的密汗,原本梳理整齐的乌发披散双肩,一些青丝湿黏着面颊。

夏苏直接从他手里抠出银块疙瘩,“那倒不至于,请客的人都离桌了,我还干坐着么?”

“两家铺子是胡氏的吧,丫头左右走也不怕落入人眼,却不敢走出两间之外。而胡氏母女所在的那座楼,原本不是古董店,就是宝玉阁,临时拾掇了,关上里头的小门,给主子腾出来暂住。三座楼之间的过道前均封了砖墙,加造遮雨檐,檐檐交叠似屋顶,看不出里面。邻居之间造得这么亲近不常见,约摸就是三家属一家,走动方便。”

两人接着不再提半句画或钱的事,就着**个月大的胖娃娃小名闲聊,小花小草小玉取了一堆。

屋门一声跳响,风般卷出一女子,约摸二十**,簪金流玉的牡丹头,妆容齐整妩媚,身段儿摇若柳枝,有三分不错姿色,一说话却无法恭维,对着倒地的门板竖了画眉,不抬眼就骂

赵青河伸出双手,要掐上大白馒头的姿势,临了,却改成两根食指,将她微翘的嘴角往下弯,心道果然。

“老婆子!快!快来看!我们把什么带回来了?!”

“放心,只跟你说说。”这家五个人,心齐一致,泰婶但叹,“我给胡氏看过几回病,她夫君早逝,受婆家排挤,才投奔了赵府。胡氏为人没得说,女儿也漂亮乖巧,完全不似会给男子写情诗的人。有一回我在胡家看到过四公子,他代他母亲给胡氏送燕窝补品,和胡氏女儿立一起正经说话。那可真是璧人儿一对,任何人看着,都会觉着十分相配。两人那般守礼,我实在想不到——”

夏苏拿着酒碗的手竟抖了抖,与赵青河对视一眼,立刻耷拉眼皮,轻轻哦了一声,由喝改为啜饮。

以她这几日天亮才睡下的习惯,突然改变,应该是因为她完成了《岁寒三友》,大概明早还会外出。

原来这么个梁君。

待睁眼,已笃定纸张为南宋年代,并非特意作旧的,褪墨因保存良好而不显著,但仍有年头了。

谁会对他憎恶至痛下杀手?

手中一柄剑,黝铁铜纹,一抖一片沉夜。

昨夜之前,他已经不认识她;昨夜之后,一日不到,他和她没说几句话,如同生人。而这份自来熟,不可能无缘无故。

吴其晗的目光落在那张无瑕玉容。

“二爷让我和大驴白吃白住,送我们回苏州,我就自荐当个护师,可一路顺风顺水,耗子都没逮一只,不好意思再要工钱,昨日辞工之后就两清了。”

仿唐寅,变成了唐寅真迹,买家鉴师的眼力根本不能分辨,再卖出高价。

吴其晗心里欢死了,再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逗道,“昨晚夏姑娘跳了窗,兴哥儿却以为你跳了湖,急不迭跟跳下去救人,结果着了凉,这会儿在家捏鼻子喝药呢。他让我问夏姑娘好,请夏姑娘今后跳窗前记得知会一声,习惯夏姑娘慢悠悠,突然利落了,他有些不习惯。”

若非动不得恩人之子,夏苏曾想揪下赵青河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要说脑袋空空,他可非常会瞎折腾,让她觉得笨到恶劣,也是需智慧的。

没有主人,没有餐桌,三人如今就在厨房里吃饭。

“苏娘?苏娘……”男子嘴里咀嚼这两个字,一拍头,想起大驴平常哈拉,“是我娘庵里拣来的丫头。”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