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吴二爷说,他与你相识是因为碰巧下得一场雨?”赵青河却问了一句无关的话。

赵青河端起白瓷杯抿着茶,眼睛拐向镂窗外,目光藏着锋锐,神情却有些淡,淡得似看透一切,乏味无趣的感觉,语气也平板,“行李走了,仆人走了,主人还没走。没事当然最好,不然赵子朔的未婚妻要如何自处?”

这样的男人,为自己涂抹上惧内贫困潦倒的颜色,住在迷宫般的深巷,必藏一个不可告人的过往。

夏苏心里念着,正要敲门,却听篱笆那边的黝黑屋里有人破口大骂。

新买的马是老青骢,新买的车是板条拼,轱辘缺着口,感觉随时老马会没气,车子会散架,然而看那车夫,赶得悠哉,丝毫不介意马车拉出了牛速。

可让泰婶糊涂的是,赵青河那句答。

性子开朗的老婆婆眨眨眼,“赵老太爷六个儿子,十来个孙子,嫡出的其实不多,庶出的少爷们配这些亲戚小姐,倒也不寒碜。再者,亲上加亲,知根知底,一个大府里住着,还能随时了解姑娘的性情,总比外人说合得好。”

当赵青河请了几个混棒哥们吃酒,听他们绘声绘色将这件事描述成“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大丈夫行为,他却明白,这就是他曾做过的蠢事之最了,恐怕今后还得背负这件蠢事很久,反反复复为此洗刷。

她不想死,所以她一边很郁闷自己没节操,一边很勤劳炒了两盆菜,盛了两碗饭,慢吞吞行过去。

“地点?”赵青河连连点头,很虚心受教。

她推门进入起居室,一排楼檐琉璃灯盏令屋内无光自亮,格局尽呈眼前。

夏苏本要垂进碗里去的脸,抬了起来。

泰婶呸呸两声,“什么回魂!不过是你们误以为少爷断了气。阿弥陀佛,多亏菩萨保佑,不然真当作死了殓棺,怎么得了?”

赵青河彻黑眸底一闪即逝的明光,笑得微微仰合,“看你在吴其晗面前温婉得很,对我这个哥哥反不如外人,冷言冷语外加拳打脚踢。”

“刚才吴某无心冒犯,一时想得是买卖事,故而出神,还请夏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赵青河。

她却直言不讳是仿的。

正看戏台的吴其晗转过头来,表情从意兴阑珊到饶有兴致,再到似笑非笑。

夏苏几乎立刻站直了,望着那人从外墙落下,直奔内门,伸手拽下铜锁。

现在就又不一样了。

这个人,这张脸,对女子而言,熟到不能再熟。

然后,就传出窸窸簌簌的声音。

车上,载得正是刘四小姐。

他脑子飞转。

陷害胡氏女儿的小人?还是看她独身吃饭,因而其了歹念的恶客?甚至是饭馆里的伙计,掌柜或杂役?或者根本就是黑店黑街?路人皆可疑?

问号一个接一个冒,然后就开始自责,他不该留她一人在店里,应该带她一起去见胡氏,更应该直接送她回家,避免她被这件小人案连累。

他实在过于得意忘形,忘了女子行走在外,潜在的危险远远大过他一贯的认知。

他一边自问自责,一边不停地拍,没发现怀里的人不舒服地皱了眉睁了眼,并开始目露凶光。

“住手。”

赵青河拍得不重,不表示夏苏享受,更不提她全身抽筋得酸疼,还累得要死,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声音太小,自然没人理,她不得已大吼一声,同时一掌往他脸上扇去,“赵青河!你敢打我?!”

她的手风甚至没刮到他的皮肤,却让他无意识地捉住。

他是力大无穷,她的手在他手里如豆腐一块,疼得她热汗冷汗一起流。

可她死倔,死狠,绝不求饶,一声不喊。

直到赵青河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急忙放开她。

夏苏手捏了拳,缩在背后,整个人挪到马车另一边。

“你……”她畏缩什么?赵青河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观察力为零,“不用怕,我是你义兄,袭击你的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啊?夏苏冒着汗,比赵青河的反应快,“除了你,还有谁袭击我?”还是把拳头挥到他面前去,“我的手差点让你捏碎了。你以前只是笨,现在居然卑鄙,趁我睡觉想做什么?”

赵青河引以为傲的冷静大脑回归了,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会那么离谱,“你在睡觉?”

“难道我在吃饭?”夏苏冷哼。

赵青河觉着脑门爆了青筋,固然是他判断失常,其原因暂时神秘不知,只看她那身乱七八糟的模样,谁能当她在睡觉?

“光天化日之下,你脱了外衣……”他手指哗啦啦隔空点她一身,想他凑得近,目力又好,无法将她身上蓝棉隐彩的花案错认,笃定又笃定,那是传说中的抹胸,“……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就这么衣衫不整睡着了?”说出来,会被她打死!

不,不,他不是纠结这个,而是她居然,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