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捉紧包袱布条,心虚没有影响夏苏的决意,当下拾起几枚石子往明光处打去,同时借稀落的花树山石迅穿廊。

“白米饭有什么好吃?今晚跟我一道赴宴,吃好的去。”怎么看就是一碗饭。

在外颠簸了四个月的大驴又黑又瘦,捏着刚蒸熟的小笼包,一口一个,烫得他口齿不清,张嘴哈气。

“什么都不记得了?”夏苏回想起昨夜,他对着她真是彬彬有礼,如同初次见面,只是疑点也不少,“既然不记得,你还能背诗?还能说出赵子朔房里有《岁寒三友》?”

赵青河再道一句楼外等,头也不回,抬帘而出。

这姑娘,也许有一手他人难比的摹画仿真,但论谈买卖,究竟稚嫩些……嗯哼?他何时离她如此近?

她当时不屑的表情,与胆小的性子差别甚大,像只狮子,终于可以自己捕食了的跋扈。

广和楼的东家兼主厨做得浙菜远近驰名,前后二栋小楼,戏台子和说书场揽各道的喜客,还有卖酒的美娘,懂茶的博士,是苏州城中数一不数二的大酒会。她来过几趟,坐得是偏堂茶厅,喝茶到饱,吃饭却头一回。

“……”她迟疑着,怀疑着,防备心渐渐膨大,“这位妈妈,虽然我听不出您是哪位,就怕您不知,我家少爷已过身。”对外,她喊那人少爷。

夏苏怕很多人,防很多事,打个雷都要跳一跳,但她不怕这对老夫妻的凶。凶相,却善心,日久可见。

高她一个头的舱门,他却需要弯腰。

半晌没人应他。

这么大阵仗,很快有了消息,有人在距城南三十里的山道上见到刘四小姐。

赵青河的客气也让夏苏十分得不习惯,她张了张口,只是干巴巴地,不出声。

“我给梁君提个醒,这时赵子朔应该进了园子,你最好从内屋的窗子攀下去,走这扇门或会撞个正着。”赵青河这才“好心”指引。

夏苏顿悟,“我若不帮你,你也不会提醒我?”

“得到,必要付出。”赵青河看那对眼珠又开始转来转去,强忍住笑,“今日刚从我义妹那里听来,现学现卖,如果今后与你有缘再会,我可同你细说。”

丝毫不知自己被看穿的夏苏,觉得赵青河的脑子不止开窍,还开了洞,跟个小偷约再会,还细说。

要不要烹茶煮酒,跟小偷聊通宵?

小偷。

梁上君子。

原来这么个梁君。

她心底嗤之以鼻,另一面却不由自主信任他,改由窗口跃出,从楼后走了。

赵青河一边捕捉着夏苏离去的悄音,一边将纸笺归了原位,又靠在窗前,长指轻拨一条缝隙,见赵子朔已到内园。

他也不慌不忙,行至雕花格架下,蹲身歪头,无限贴近地板,确认夏苏的足迹已清理,而从门口到书桌那行女子大鞋印保留完好,才直起身入了内室。

隐隐听到有人大呼藏书阁有亮灯,霜冷漆夜的眸子漠寒不动,一切在他计算之中。

只不过,挂歪的画,落银粉的桌,空气中淡淡的烟墨香——

完全留给他一个烂摊子收拾啊。

那谁谁,摹画的水准无疑非常高,但作案的水准,绝对有待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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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夏苏觉,和赵青河碰面的次数有点频繁了。

院里就这么几个人,都知道她白日里睡觉多,晚上精神好,无事不出家门。

穷家的好处在于人心简单统一,除了赵青河当她是个使唤丫头,泰伯泰婶和大驴皆认她义女半主的身份,虽忌讳少主而唤她苏娘,却不会差使她做活。

从前赵青河挑这件事来说,夏苏大咧咧不睬,实在忍不了,就夹枪带棒敲骂他一顿。

笨脑袋哪及她伶俐,每每败下阵去,就能安生两三个月。

昼夜颠倒的作息,如此顽强,养成。

如今她当然没改变她的习惯,所以碰面的时候多是晚间,还不是一般昏暮上夜,而是人定,子夜,荒鸡这些夜半时分。

前几日,夏苏忙着作画,半夜出来透气遛达找吃的,遇上赵青河,也只当没瞧见。

他亦不会打招呼,或在院子里练武,或在堂屋里喝茶,不过更多时候,却是待在那间荒废很久的书屋里——

看书!

两年来,不曾看他碰过书,更不提他对读书这两个字过敏,一听就会变得暴躁,就算他娘劝读也一样。

他将一箱子古书画送进当铺的那日,正是泰婶劝他少和市井混棒们近乎,多和赵府里的少爷们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