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打圆场的黑衣人恭声应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扔过去。

她眼中露出迷茫。

鹤望赶上来正要扶她,她已经咬着牙自己爬起来,继续朝前跑。

胜芳和远芳正在厅堂里清点路上用的物品,何妈妈上前道:“二位姑娘,忙着呢?”

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迎上来朝她们行礼,她跟在李夫人身后进了东边的屋子。

寻芳忐忑道:“本来是好好的,但午休的时候,王六小姐拉着小姐翻窗户偷偷跑出去玩儿……”

“已经很厉害啦!”她笑嘻嘻的挽住李莞的手臂,继续朝前走,“像我就想不到这些。”

一直跑了两条街,俩人累得不行,靠在街边直喘气。

李知著觉得娘亲今天特别高兴,大声说“好”。

李夫人好奇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小姐?”

寻芳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迎上去:“夫人,您来了。”

“哦,王六小姐,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董临之笑着对王曼卿道,眼睛却盯着她身后的李莞,“这位是?”

顾氏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想去看花吗?”

荷衣从醉仙亭出来,寻思着几位小姐可能到花园的哪处去了,突然想到凝雪居的玉簪花缀了蕾,宣宁侯府的小姐和顾家小姐一向喜欢,就急急忙忙跑过去。

“到哪儿了?”

回到府里,李莞歪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将近酉时,重新沐浴更衣,换了条月白的裙子,杏色底绣梅花的半臂,头发梳成单螺髻,插了两柄镶紫英石的梳篦,带着撷芳和寻芳去了李夫人那儿。

大约走了一刻钟,轿子停了下来,写陋居到了。李莞戴好面纱,有人打起轿帘,李莞扶着鹤望的手下了轿子。碧深也戴了面纱,正站在轿子旁等着她。三个人带着丫鬟进了写陋居。

一个三十出头女人看见她们进来,笑着迎上来:“两位姑娘是想买衣服还是首饰?”

“嗯,我听说姐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毛贼?”

鹤望帮她把头发梳好,又拿了条披肩来给她披好,然后坐到榻几的另一边打算吃饭。

李莞应了声,鹤望就替她打起帘子,等她出来又细细的打量,见她脸色无异才放下心。李莞看鹤望的表就知道她又担心过头了,便道:“放心吧,我好着呢!人都有三急,我当然不例外了。”

葵园位于镜山右山顶,坐北朝南,分为外园和内园。外园靠近大门处是停香小筑和留芳居,往里是通雅堂、绣景轩,过了垂花门是内园的镜湖,湖东就是园子的主居——明苑。

李夫人欲言又止,最后道:“没什么事……今日世子大喜,就不提这些丧气话了。”

“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两家一向要好,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崔夫人嗔道,上前扶了她的胳膊。

其他夫人太太闻言纷纷称是。

李夫人脸上露出感动之色,这才道:“我们家莞儿可真是个命苦的……”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微湿的眼角,“前两天她去大空寺还愿,本来都好好的,谁知在回来的路上,一伙人骑着马横冲直撞,拉车的马受了惊不听使唤,直直的朝那山壁上撞……”

啊……在座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护卫及时拉住了那马,不然可真就凶多吉少了。”李夫人接着道,面露悲色,“但莞儿她还是受了惊吓,回来就躺下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惊吓过度伤了心神……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好,这下可怎么办……”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崔夫人和顾氏连忙安慰她。

“那莞儿现在怎么样了?”王曼卿问。

李夫人擦了擦眼泪:“吃了药,人是醒过来了,就是整天怏怏的,更没精神了。”

“那就好。”王太君看了王曼卿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这感叹道,“天子脚下竟有这种无礼之徒……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

“是啊,人可抓到了?”顾氏也问。

李夫人丧气的摇了摇头。

顾氏怒道:“这怎么行,难道让那些人逍遥法外不成?”

李夫人脸上露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的表情:“我何尝不想严惩他们为莞儿出口恶气,只怕是惹不起……”

众人一惊。

李夫人出身武安伯府,与在场的夫人太太都很熟,大家都知道她很有些脾气,轻易不肯吃亏的,对方什么来头竟然让她避之不及?

崔夫人立刻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李夫人犹豫片刻,低声道:“……是金弩营的人。”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王太君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董二夫人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

“你、你可弄清楚了,真的是金弩营?”顾氏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

李夫人沮丧的点点头:“他们身上有金弩营的腰牌……”

大家都沉默了。

金弩营是大康每任皇帝的亲信,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公卿贵胄,金弩营都可以不经大理寺或刑部等的手直接拿人。而且现任金弩营都尉――申国公俞奉尧,其生母是太后胞妹,深得当今圣上的信任。他本人出了名的狠厉,不讲情面……

众人不由在心里对李莞生出一丝同情,撞上这么块铁板,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了……

与此同时,满香楼的雅间内,刚被任命的福建总兵郭震宁拍桌而起:“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他们倒好,平日里仗着皇上的信任作威作福,如今竟然连咱们的家眷都敢任意欺凌,看我不到御前掺他们一本!”

李知微苦笑道:“郭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皇上一向对申国公信任有加,你又马上要上任了,还是别为了小弟的事惹得圣上不虞,反而节外生枝。”

“这是什么话!”郭震宁怒目道,“兄弟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早就看金弩营的那帮人不顺眼了,非得趁此机会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他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李知著闻言举起酒杯对他道:“那小弟就先谢过大哥了!”

“你我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而且当初若不是你带着援军及时赶到,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帮你的忙,我心甘情愿!”

没过两天,新上任的福建总兵郭震宁,中军都督方凯建,兵部侍郎凌敬等靠军功起家的官员一致上书,弹劾金弩营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扰乱朝纲。御史们则上书弹劾申国公俞奉尧治下不严,纵容亲卫横行霸道,扰民不安……

而在坊间,金弩营的人冲撞闺阁小姐的车架并出言侮辱,害得人家姑娘羞愤自尽的谣言已传的人尽皆知,连大将军屈复要迎娶和离的佟三小姐这种天大的八卦,都没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御书房内。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把几封折子“啪”得扔到书案上,对站在书案前,面无表情的俞奉尧道:“看看吧,都是掺你的。”

俞奉尧随便拿了一封翻开瞟了两眼,淡淡道:“芝麻大点儿事都能被他们说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