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骁儿,这桩婚事是毫无转圜的余地的,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不要跟你爹犟了!今晚本来你爹是要当众宣布你们的婚期的,可是被你和乐融那样一说也就暂时搁置了。看你爹和窦承志的意思是想等堂会谢幕之后就和你商讨具体的婚期的,哪知你这许久都不见人影!”

宇文骁抬手看了眼腕表,牵起她的手朝着来时路走去,“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由于是唱堂会,所幸所带的行头并不多,不消多久,后台便收拾的差不多了。

饮一杯来延寿龄。

可是,这既然是督军的提议,纵使自己有天大的能耐,也是作声不得。

窦乐融小心地转头瞧了眼身侧的宇文骁,却见他只是低头若有所思地抿着唇,一语不发。

魏安兰眸光微闪,信步走上前去,在他身前停了下来,伸手接过他正在整理着的领带,娇声道:“将军,我来吧!”

“什么好消息?”姚珂媛微感诧异,不解地问着。

“寻菲!”

“哦,就要进去了!”姚珂媛上下打量着俨然焕然一新的安寻菲真心地称赞着,“寻菲,你今天好漂亮呢!如若就这样走在大街上,我还真怕是认不出你来了!你不知道,刚刚我才和阿骁······和宇文公子谈到你呢!”话说出口,姚珂媛见安寻菲狐疑地望着自己,才惊觉自己失言,下了一跳,忙着改口。

追上几步,从身后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使得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她,宇文骁看的很是分明,那脸上刚刚升起的红晕犹在。

她说:“月玲,这许多年来我一直都视你如亲妹妹,从未将你看做下人,就连出嫁我也带着你,在这个宇文府邸,就是数阿香和你与我最为亲近,我一向都待你不薄啊!你不是一直都在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你说哪怕是做牛做马都不为过的啊!现在,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就只要你帮我做这一件事,等事成之后,我会拿你当菩萨供着的!”

阚月玲无法,看了眼低垂着头的儿子,也只能无奈地跟随在赵德海的身后出来。

阚月玲正心急如焚地附在门上拍打着门板,由于嫌戏院太吵,同样喜欢京剧的她平时很少会去戏院听戏,平时闲暇时分只是静静地守在收音机旁,特别是兆祥班的戏,她更是一场都没有落下。

顿了一下,见炯昆只是茫然地望着他,又道:“再过个两三日,就是那督军的五十大寿,咱们得过去督军府唱堂会,曲目他们也点好了,早个几日就遣人送来了,到时候就由你和珂媛还有寻菲你们三人挑大梁,这几日你们就要好好地合计合计,这次去督军府唱堂会可不是见小事!”说着,略微沉思了下,“我估摸着,这督军的五十大寿,怎么着也会大办特办的,到时候督军府里肯定将会是北平的商贾名流云集,那可是咱们兆祥班借机名扬四海的绝好时机,可马虎不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宇文骁呐呐地不能成言,忽地双手举起了她的手,“珂媛,明天,你可愿再去梅林赏梅花?”

姚珂媛有点恍惚地跟在宇文骁的身后步出了戏院,心里都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师父和师兄的面就跟他走了,想起刚刚点头答应跟他出来时,抬头间不期然地迎上师兄的目光,那眼里,往日所饱含的深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受伤的神色。

毕元奎闻言心里只想叫娘,“我的二公子,难道你忘了?这里不是法国,是京城,是任何事都是督军说了算的京城,你说,你这两三天如此地高调,这京城也就这么大点地儿,你的这些个事,如何不会传到督军和太太耳朵里?再说了,你回国这么些天了,对于军中事务一直都还没有上手,督军已经颇有微词了,你······!”

“呵呵,对啊,我怎么忘了,再过几天就是我爹的五十大寿,而过了我爹的寿诞,你可就要过门成为我的弟妹了呢!”宇文晃猛力地甩开被窦乐融紧紧抓住的手,窦乐融身子一软,瞬间就趴在了地上,低低地抽泣着。

“宇文晃,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放了我,”窦乐融被他那看似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心里发怵,把身边一个沙发靠垫紧紧地护在胸前,好像这样就有了倚靠般,“我今日去督军府,我爹是知道的,我若晚了还没有回去,他定然会焦急,会电话打到督军府寻我,到那时候,我爹,也包括你爹和你的家人,他们都会知道是你绑架了我,到时候,你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你·······!”

卫兵!窦乐融像是想起了什么,心里忽地缩成了一团,如果此前是绝望,那么,此刻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嗯!”宇文骁应了一声,沉吟了下,转头望着窦乐融,无限歉意地道:“实在是很抱歉,乐融,因我一会还有点事,所以就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这位司机是我们府里的老司机了,我让他送你回去,可好?”

见着窦乐融如此的表情,宇文骁心下虽然诧异,却也只是不做声,望着一身戎装的宇文晃缓缓地朝着二人走近。

只是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六年前,没想到六年后的宇文骁,给她的感觉却是这般的震撼。

宇文骁又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望着姚珂媛,眼里有着异样的流光在闪烁:“碧螺春虽好,却也是得巧手才能泡出如此浓香四溢的茶来。若非小姐手巧,这茶哪能如此沁人心脾?”

“你不是······你不是·····那个······早上······?”

毕元奎那天曾跟他说起过,他说姚珂媛家里有一常年卧病在床的二姨,她的娘每天一大早就会出去街市上摆摊卖馄饨。

宇文骁只是微微一笑,对于她知道自己也是不甚在意,这个戏子,跟那个只是站在梅树下,静静地赏着梅花的姚珂媛是不同的,虽然只是这一眼,宇文骁却是已能感觉得到,只因在她的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他家里的二娘身上才有的。

姚珂媛被他那近乎于可爱的动作逗得轻笑出声,而那男子却是惊喜不已,脱口说道:“是你!”

旁边的套婶此时也插话道:“二公子,你该知道,督军的寿辰已经没几天了,到时候窦家的人一过来,督军一宣布婚期,可就·····!”

“没有的事,督军!骁儿怎会这么想?他只不过是年轻不懂事,又是刚从国外回来,难免沾染了点人家外国人的习性,您不要到心里去!”不待儿子出声,陶?琳忙着接口,只怕儿子又触到了他。

宇文晃一愣:“爹,二弟他·····”

心里一酸,眼底的泪水差点就要涌出来,忙低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只是眼前却是朦胧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手里的衣物。

院内那低矮的屋子再次“吱呀”一声,一道微弱的亮光射了出来,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可是珂媛?”

车子渐渐地驶过了戏院门口,宇文骁见那身影渐行渐远,不由下意识地紧趴着车窗,使劲地朝外探望。

见他如此说,蔡胜哲放开了搭在宇文骁肩头的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笑着:“也是,确实是挺难得的。依我看哪,这个戏子,今晚的这一出“苏三起解”被她吟唱的如此精彩绝伦的,而后,这个京城里头可就多了一位名伶喽!”

戏台上的乐声已起,示意该玉堂春出场了,姚珂媛转身把帘子一掀,抬脚迈了出去,口中唤道:“苦啊······”

宇文淮的三姨太殷婉素慢条斯理的涂着手上的丹寇,轻轻的抬了下眼皮,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道:“二公子,欢迎回来!”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偶尔抬一下手,在眼前不停地摆姿势,时而用嘴对着那涂着鲜红色泽的指甲吹着,连同那红红的嘴唇,犹如一个血盘大口。

老者看着眼前的男人,面无惧色,鞠了下躬:“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路上都是无言,姚珂媛坐在黄包车上任凭耳畔的风呼啸而过,盯着在前面快步跑着的车夫,在这样的大冷天里,衣裳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姚珂媛曾经在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问过他,怎么老是穿这么一点衣服,都不冷的吗?

而他只是饶了饶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每天在外面跑,满身都是汗,怎么会冷?”

那时自己信以为真了,真以为他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每天肯定是来回地到处跑,哪里还会冷?

“到了,姚小姐!”车子停在了她家门口,放下扶手半天却还不见姚珂媛要下车的意思,郑冉不由地出声提醒着。

姚珂媛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下了车,犹豫了一下,在郑冉转身拉着黄包车欲走的时候叫住了他:“郑师傅!”

“郑师傅,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对不起姚小姐,我只是奉二公子的命令行事,所以,我,无可奉告!”

姚珂媛叹了口气,转而又道:“那么,可否告诉我你是谁?”

郑冉笑了笑,掩饰地道:“我?我是一拉黄包车的啊!”

“郑冉!”姚珂媛忽而转身正色地望着他,道,“刚刚我听到她们这样叫你,而你也叫宇文晃大公子,由此可见你必定不是什么车夫,而是阿骁身边的人,对吗?”

见她准确无误地说出来,郑冉沉思般地望着她。这个女子,国泰大戏院的京剧名伶,这个令二公子差点疯狂的女子,刚开始二公子交给他这个任务时,他心里实在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想他虽说是二公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却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怎可屈身每天为一个女人拉车?可是后来二公子软硬皆施,在加上毕元奎那家伙在旁边软磨硬泡,说什么自己是二公子最为信得过的人,只有把姚小姐的安全交给他,他才能放下心来,专心他自己的事。思虑再三,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终于也是明白了二公子为何如此了,此女子,虽说是一个低三下四的戏子,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姚小姐,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么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确实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二公子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要我每天过来接送你,仅此而已,你不需有太大的心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