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鬼子少尉纯山知道“防共自治政府”鼓吹“中、日、满亲善”、“中日提携”,因此对于友德相当客气。她不时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向于友德说一些“中日友好”、“王道乐土”的宣传话。于友德原来很少关心政治和时局,当了乡长后,每次开会,听到的又是“中、日、满亲善”、“中日提携”的宣传话,对别人关外鬼子无恶不作的传说只是将信将疑。

木英自从生下一双儿女后,在清水湾的人缘和社会地位更加日益高涨。以前村人只是羡慕甚至是嫉妒于家和木英,抱怨自家没有福气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后来村人想通一个道理,既然自家娶不到这样能旺家的“贵人”,沾沾别人的光总是好事。成了“贵人”的木英顺理成章变成了清水湾人娶媳妇时搀媳妇的最佳人选。喜好热闹,不耐寂寞,又见过世面的木英也乐此不疲。做事周到,待人热情,又不摆架子,她在村中的口碑越来越好。

夜已深,新郎新娘开始吃子孙饽饽长寿面,窗外一个男孩大声地问:“生不生?”,木英按规矩羞涩的应道:“生”。早生贵子吗。

“好!好!汪队长你给做个证。他们要是能治好队长的伤,我不仅给大洋,还会保举他们父子。如果,他们治不好伤,那就必须交一千块大洋。”见不知深浅的木英已经上钩,刘副官看也不看于家父子,直接要求汪队长出面作证。

“大喜的日子,不许这样,快起来。”姐夫搀起了两人。

“爸!到底是咋回事?”口齿还有点不清的于五焦急地问父亲。

旗人家的姑娘一般从小在家时就参与家庭的迎来送往,孩生日娘满月事事清楚。从小丧母的齐振清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象母亲一样疼爱齐家这唯一的根苗,姐姐干净、利落为人得体但老例也不少,齐振清从小就怕姐姐几分。

本来很害羞的木英听到前面窜出来的人是土匪,立刻恼羞成怒。她一是恼怒这三个土匪打断了她的好事,二是恼怒这帮土匪害得她白白不好意思了一场。看到丈夫将身体挡在她的身体前,她感到一种亲切和幸福。见丈夫手忙脚乱,木英伸手夺过大枪,端起大枪的同时已经熟练地拉开了枪栓,连瞄准都不用,“啪”就是一枪。

黑暗的、光亮的;沉重的、轻松的;高兴的、悲伤的各种感觉纷纭踏至,齐振青感觉自己一会飞上了天空一会又坠落到地狱,身子也感到忽冷忽热,冷时好像掉进冰窖,热时又象进了蒸笼。天明时,折腾了一宿的齐振清感到浑身象散了架一样,怎麽也爬不起来了。他明白自己病了,而且病的不轻。男主人是个古道热心的老人,他找来本家的侄子,远近闻名于郎中于友德。于友德号了脉,把男主人拉到屋外说:“二叔,这位客人病得不轻。一会半会好不了,您看应该怎麽办?”

“别怕,别怕,我让我兄弟二当家的陪你玩。”怕木英不敢下场比试的李大麻子近似讨好地说。

鬼子军官清醒过来,刚刚把沾满鲜血的震得发麻右手伸到腰间枪套上,身子就被冲上来的村民掀翻在地,随后发出阵阵狼嚎般的惨叫声。当木英三人冲到大庙前,鬼子军官和那名翻译官已经被愤怒的村民用牙齿和鹅卵石砸得脑浆迸裂体无完肤。看着肢体不全惨不忍睹的鬼子,虽然能够体会村民的仇恨,但是木英的心还是紧了一下,原本鲜红的小脸变的的煞白。

为了作到万无一失,心里没底的齐振清没在山寨留一兵一足,连宝贝女儿木英也带在了身边。他早已想好,如果战斗失败,自己就只好带女儿和残存的弟兄们离开这里,想办法返回关内,然后再做打算。

“好了,别哭了。我们大家帮你报仇。”木英最后安慰他说。

“嘁,嘴把势就是嘴把势。遇到真格的就打蔫了。”孙大勇故意压低声音语带嘲讽地冲着大家嘀咕着。

“姐夫!你别见怪,这臭娘们不懂事。回头我再收拾她。”

“二叔,人还有一口气。二叔跟您商量一下,把你的寿材和装老衣裳,先给于五用吧。回头在给您置办。”于友德想让儿子在咽气前穿上装老衣裳。

“爸,咋能让我哥躺在冰冷的门板上哪?”木英不满地说。

“英子,你丈夫眼看就要不行了,咱不能让他死在炕上,死在炕上的人要背着炕走,死后要受累的,你能让他在阴间受累吗?”于友德向木英解释。木英蹲在于五的头前,不停地用手抚摩着他的脸,嘴里低声叫着:“哥,你醒醒,你不能不管我。”屋子里除了于友德时不时给儿子号号脉,其他人都没有出声说话。

“大侄子,快给孩子把衣裳穿好吧,不然等咽气后再穿就晚了。咽气后再穿,他就穿不到阴间了。到阴间没有衣服穿,就会受冻。对了,他的孩子哪,都抱来,不然就不能‘得济’。”二爷把装老衣裳递给于友德。木英看着人们给丈夫穿上黑色的小袄、夹袄、大袄、棉裤,看着这身怪异的寿衣,心里象被刀子剜一样疼。人们一通折腾,木英感到于五的手动了一下,忙又低声的叫道:“五哥,你快醒醒。”

“哎呀”一声,于五睁开了眼,眼光死死的盯在木英的脸上,嘴唇一动一动,最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英子,你真没让鬼子吗?”木英知道于五这是回光返照,他的命已经到了尽头。木英趴在于五的耳边发誓:“哥,我真没被鬼子,如果我骗你,就不得好死,死后永不超升。”木英发了毒誓,于五相信了、放心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据说一个人临死前,如果有什麽心愿未了,他是很难咽下最后一口气。

于五最后顾不得父母、儿女、妻子,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妻子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贞操。他觉得贞操不仅是女人修身立命的根本,也关系着丈夫的尊严和脸面。妻子如果失去了贞操,丈夫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呢,即使是死,又有何脸面见地下的祖宗先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