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了,新郎于五、新娘木英由“拉拜的”长辈相陪,先拜见公婆,然后一一给围坐在酒桌旁的亲朋中的长辈敬酒上拜,长辈们说着吉祥话将拜钱递到了木英手里,木英和于五道谢后将拜钱放入“拉拜人”端着的喜盒中。

“不就是一千块大洋吗?好!如果我们治不好伤,一千块大洋我出。不过大老爷们说话一定要算数。”木英满不在乎地应承下来。气得于家父子说不出话来。

齐振清了却了心事决定返回东北。临行前,于郎中和于五赶来送行,付家安排酒席请来陪客招待于家父子。将要远离女儿,也许会战死沙场,女儿虽说确定了婆家,但日后生活怎样,是很难预料的,会不会受气,会不会受委屈,一切都很难预料。齐振清心里惦记着女儿的将来,心里放不下女儿。酒席宴上他喝多了,拉着于郎中的手说:“亲家,我是个军人,我得先顾国家,顾不上自家了。现在我女儿有了归宿,我就放心了。就是战死沙场,我也没有什麽牵挂了。木英就交给你了。孩子还小,有什麽做不到的地方,你和亲家母一定要多多担待。木英是我的心头肉,别让孩子受屈。”说完竟给于郎中跪了下来。慌得于郎中也赶忙跪下说:“亲家!你放心吧,如果我让孩子受屈,我不得好死。”

进了二门,只见于友德正讨好地和身边的一个当官模样样的人不停的解释。

齐振青的姐姐姐夫来了,他们都是知里知面的人。他们首先感谢了于家对内弟父女的照顾,然后提出将齐振青接回自家将养。齐振青病情还没有转轻,不一搬动,还须在于家静养几日。最后,齐振青的姐姐留了下来。

“不好了!咱们遇到土匪了。”于五一边岔着声提醒木英,一边慌乱地伸手去抓横放在马车上的大枪。第一次遇到土匪打劫的于五拿起大枪,却怎麽也拉不开枪栓。出于对妻子的疼爱,于五本能地将身体挡住木英,希望能用他的身躯保护妻子。

山村的安宁、从容、祥和,以及村民的淳朴、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让齐振清产生了一种就此隐居的感觉。如果不是关外还有几百个弟兄盼他早日归去,如果不是小鬼子还在残暴地祸害着关外的百姓,如果不是曾对着妻子的尸体发下报仇的毒誓,如果,如果没有这麽多的如果等待他,浑身疲惫、心灰意冷的齐振清真想在此隐居下来,陪伴女儿在此度过余生。逃避不是办法,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他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弟兄,对得起死去的妻子,对得起....。

“我怕一个,个,啊个人,人...”木英故意象孙小保一样结巴着说。

鬼子军官在已经开始骚动起来的村民和伪军士兵的注视下慢慢举起指挥刀,刀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鬼子军官的左腕红光一现,指挥刀划过一片亮光落在地上。鬼子军官用右手捂向左手身体踉跄着,机枪手和另外两名鬼子兵身子同时瘫在了地上。剩余的最后一名鬼子兵真是训练有素,枪声一响,他左转、身体下蹲、枪口同时指向了东边的目标。手指一动,随着脑门上现出一朵红艳的桃花,他射出的子弹飞上了天空。

“谢司令关照,我们一定多杀鬼子,报答司令的大恩!”士兵们尤其是新兵声带哭音地喊到。

齐振清和小李子跑进贴着喜字的东屋,看到炕头毡褥上躺着一个梳着疙瘩纂的全身赤裸的小媳妇。小媳妇左边的乳房高耸,右边乳房的位置却是一片血污,腹部位置,切断的肠子从腹腔里流出摊在毡褥上,污血混合着粪便沾在肠子和腹部以及毡褥炕席上。残绝人寰的一幕令久经沙场见贯死人的齐振清和小李子头皮发麻脸色铁青。一种悲沧由心底生出,平时在意得失、权衡通便的齐振清下定决心,找出凶手讨回公道。

“哭啥?哭有个屁用,你要给你老婆报仇,这样才像个爷们儿。”从小在兵营长大的木英最看不惯男人哭天抹泪。

“孙大勇,咱大少说了,你不是他对手。我看你就别现眼了。”

“秀珍!秀珍!你个的臭骚娘嫩,磨蹭啥呢?姐夫来了,赶紧弄俩菜,我陪姐夫喝俩盅。”

“小样,瞧把她能的。都不知姓啥了!一个大脚丫头有啥了不起的,没有她,清水湾还不娶媳妇了。”三婶子的大儿媳妇讨好地对三婶子说。

“放你妈那个臭屁,你少给我瞎咧咧,快给我滚家去。”没好气的三婶子随手用鞋底子抽了大儿媳妇一个嘴巴子。

“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她都敢拿鞭子抽打当官、敢骂当官,整个一个母夜叉......”大儿媳妇躲闪着三婶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分辩。

“小骚x!你给我闭上破嘴!骂当官的怎麽了?打当官的又怎麽了?骂完,打完,人家不仅挣了五百大洋,还帮公公、丈夫捞了个官。有本事,你帮你爷们也弄个官当当。”三婶子越说越有气,手中的鞋底子忧愁在了儿媳妇的脸上。

“我,我……”大儿媳妇用手捂着红中的脸,还想争辩。

“你,你,你个啥?你是给于家带来了金还是银?你是给于家置办下一厘地,还是半厘田?你是让你公公当保长了,还是让你男人出人头地了?你她妈的连个‘带把的’都没给老娘生一个,就会‘扑、扑’地生陪钱的丫头,要是指望你,我们老于家非得‘绝后’不可。”三婶子越说越有气,举起鞋底子又要抽老大媳妇。吓得老大媳妇把正在吃奶的四丫头往胳肢窝底下一挟,敞着怀,撒腿就向家里跑去。

“唉,你说,人家于五他爸和我们当家的是一爷之孙,人家就能娶上木英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媳妇,我却摊上这样的怂货。常言说:好女不穿嫁女衣。我也没指望媳妇给咱带啥值钱东西,可也别象我家老大媳妇那样,爷们,爷们侍侯不好,孩子孩子养不活。连生四个丫头片子,好不容易生个小子,还得病死了。”三婶子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老三家的,你也别伤心,人跟人比,得死,货跟货比,得扔。听说木英的嫁妆金银珠宝无数,买卖店铺好几家。人家于五父子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又行医积德,才摊上了木英这样的好媳妇。谁象你爷们,放着医生不当,偏喜欢中地,这就是命。”张顺妈发着感慨。

“命,真是命。婆婆、婆婆看着不顺眼,想打就打;爷们、爷们是驴脾气,不高兴了拽过来就打,没轻没重,打完了也不管你疼不疼,摁炕上就干那事,你刚忘了疼,有了性志,他又完事睡着了。那像人家木英,爷们疼爱,公婆宠爱,于家就差把她供起来了。认命吧!”三栓媳妇羡慕地说。

“得了吧。除了木英,那个媳妇没受过气。挨过婆婆打,让丈夫踹,那都是家常便饭。你知足吧!我年轻时候,婆婆、小姑子合伙欺负我一个,我爷们听她妈的,天天打我。到后来,打完我,我爷们就去找相好的女人去,我整个一个守活寡。不过,现在好了,我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婆婆死了,儿媳妇也娶了,啥事都是我当家。‘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我也打儿媳妇,不打她,前半辈子受的气找谁去出。再说了,当婆婆就不能惯着儿媳妇,要不然,她就会蹬鼻子上脸。三栓媳妇,你也别抱怨,等你当了婆婆,也会那样。你说木英没受婆婆一点气,那就对了。要是我能有这样的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嫁妆多,能旺家,别说供着她,就是天天让我喝她的洗脚说,我也高兴。”四顺妈说。

“人家木英为啥让人待见,不光人长的好,人家懂的也多,见啥人说啥话。从街上一走,遇到人,别管是谁,都会说话。哪象我那儿媳妇,三脚踢不出一个屁,连一句人话都不会说。木英帮别人搀新媳妇,没漏过怯,没失过礼;陪吃酒的新亲时,面面具到,给娶媳妇的人家,不仅长脸,而且争光。”张顺妈夸奖道。

“唉,你们听说过吗?上次狗剩娶媳妇,就是木英搀的媳妇。当时,狗剩媳妇的本家弟弟负责压嫁妆,不知道对啥不满意,借酒撒疯,把桌子都掀翻了。大知宾、狗剩爹妈咋劝都不听,咱村帮忙的小伙子看不过去,围住他就打,结果都让他给打趴下了。那小子整个一个横竖不搁垄,就像中了魔症。气得狗剩的新媳妇差点上了吊。后来木英从里屋出来,也没见她咋动,伸手就拽住了狗剩小舅子的胳膊。当时那小子象中了邪,脸刷白,汗吧嗒、吧嗒往下掉。木英让他给谁认错,他就给谁认错。还有,那个受了伤的当官,挨了打、骂,还给了于家五百大洋,还保举于家父子。你说邪行不邪行?不过,有人说木英不是凡人,邪门歪道的脏东西,见了她就害怕。”二秃子媳妇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听说,春天结婚的几个媳妇,凡是木英搀进门,都怀孕了,并且都生了男孩。你说邪行不邪行。我听人家说,你要是遇到贵人,就能沾光,就会有好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三栓媳妇也神秘兮兮地说。

“你还真别说,我刚算了算。春天有五对结婚的新媳妇,木英搀进门的有三个。这三个都生了小子,剩下的新媳妇,有一个生了丫头,另一个到现在肚子也没见有动静。真邪性了,可能真会沾光。”四顺妈掰着手指说。

“当然能沾光,告诉你们,我们老于家祖上会算命,道行高。他就讲过这样的事。”三婶子开始买弄起来:“从前啊,有个老刘家,家大业大,是个大财主。刘家老太爷八十多了还再当家。后来年岁大了,老太爷想交权,他想考考众儿孙,选一个能挑家过日子的人接班。有一天,老太爷把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几十口子都叫进大厅。等人齐了,老太爷指着事先摆在桌子上一坛子银子说:‘你们说说,这一坛子银子都能做啥事?’众儿孙大看着坛子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说话。老太爷问急了,才有一个没娶媳妇的孙子说:‘爷爷,坛子里明明是水,您咋说是银子哪?一坛子水浇盆花都不够使用,还能干啥?’老太爷一听就糊涂了,明明桌子上摆的是一坛银子,他咋说是水哪?老太爷不死心,就又问其他人。结果所有的人都说坛子里装的是水。老太爷突然明白了,老话说,银子有灵性,在没富气的人眼里,它就是水,它就会慢慢流到有福气的人家。明白了这个理,老太爷明白这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子孙不能掌家,即使掌家,家迟早也会败落。老太爷不死心,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每天老太爷早早起床,让儿子将所谓的‘水’倒在在门前树起的碌碡眼里,他坐在门前看守,等待有福的女人。好些日子过去了,也没有一个人注意这个碌碡,老太爷心都快凉了。有一天,过来一对要饭的母女,老远处那个又丑又脏的黄毛丫头就盯着门口的碌碡,走过了门口,小丫头还回头看碌碡,最后实在忍不住,就拽着她妈回到大门前,伸手就从碌碡上拿起了一小块银子。拿了银子,小丫头却没有走。她问坐在门口的老太爷,银子是不是他的。老太爷为了试试小丫头的人品,就说银子不是他的。结果小丫头就坐在门前不走。到了中午,小丫头向老太爷讨要吃的。老太爷说:‘你自己有银子,还跟我要饭。’小丫头说:‘银子是别人的,我留在这里不走,就是为了把银子还给失主。’老太爷一看,小丫头即是个既有福,又不贪心。就与要饭的老太太商量,要娶她女儿做孙子媳妇。最后,小丫头嫁给了老太爷的孙子。结婚后,老太爷就把家交给了她。后来刘家不仅没败落,反而越来越兴旺。就连老太爷的其他子孙也跟着沾光,后辈都成了大富大贵的人。”三婶子最后总结说:“人这一辈子,一靠命,二靠运。跟着贵人就会有好运,就会有好命。这都是老祖宗说的。”三婶子说着就站起了身子:“不行,我得找于五妈去,搀媳妇的差事就得用木英。宁可改动结婚的日子,我也得沾沾木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