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楚本身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为了能尽快上位,能给亲生父亲下药,眼见着登位在即,又怎么可能让夏姬胡闹坏他大事?嬴傒原本眼里露出兴奋之色,谁知嬴楚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母亲打发了,更用狠辣手段,一下子将孝文王娥侍人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俱都满眼绝望之色,此时生死已定之下众人都盯着夏姬看,夏姬被甘泉内侍人盯得头皮发麻,双腿微软,却是强撑着,不肯在华阳夫人面前服软,她被压了大半辈子,安国君时期一直就没得宠过也没被人看得起过,因地位实在太过低微又不受宠,所以她生的儿子才被送去做了质子,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当初最爱嬴柱宠爱的华阳夫人楚姬,如今还不是这个样子,还不是要靠着她的儿子才能得享太后尊荣。大殿之内一片安静,一时间众人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楚姬微不可察的勾了下红唇,抬起头时一副戚戚哀哀之色:“妾惜得先王疼宠,然膝下无子,夏夫人如今倒也说得不错,妾先行告退。”她说完,哽咽了一声,回头看了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赢柱,心里倒也滋味儿复杂,有些说不出话来。

嬴政站在王孙公子中,头颅半低,耳旁听着细碎的哭嘤声,面庞却是一片冷静。孝文王嬴柱虽说是他名义上的祖父,但两人并不亲密,很长时间赢柱都是卧病在床,他回秦国之后最多站在他床边寥寥几语而已,此时他病危,嬴政心里并不觉得如何悲痛,想来身边这些啼哭之人也大多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赢楚此时已经进到甘泉内,四周布了重兵把守,守在外头的正是赢楚最为信任的吕不韦,吕不韦一反平日文人装束,反倒穿戴了盔甲,站在一群黑丫丫的将领中,倒也颇为不凡。内传来震天痛哭声,伴随着这阵哭声响起,一个尖锐而哀痛的声音经由留守两旁的侍人不断的一遍遍传了过来:“君王薨崩,归于极乐!”声音一传出来,嬴政眼尖的看到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嬴傒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与痛恨之色,脸色一阵扭曲之后,好半晌才低了头掩袖痛哭了起来。不久之后一阵洪亮之极的钟声远远的传了过来,此时正值子时末,钟声一响就没有再停下来,一阵啼哭声中,巫人舞者皆鱼旨而入,没多久,鼓声也一并响了起来,嬴政站在诸人之中,没一会儿才有一个内侍躬着腰小碎步跑了出来,哭唱道:

时间一晃已至立秋,公元前250年,嬴昭襄王嬴则去世一年期眼见着将满,孝文王嬴柱则是病得起不了身,只是他神智不清,秦国诸人却依旧开始准备起新王的登基大典。一年前昭襄王嬴则去世,赢柱虽然被立为王,但因在孝期,并未举行仪式,直到今年十月秋,正式脱孝之后才敢称为真正的王,典礼紧锣密鼓的正在筹备中,赢柱则是已经昏昏沉沉,嬴政去拜见

“黄氏女当日与政儿一道去的蒙将军府上,蒙将军为人忠毅老实,断然不会说谎话,父亲要是不信,可召蒙将军一问便知!”嬴政说完,朝嬴楚行了一礼,随即才坦然的站直了身子。

“武有事来迟,还未谢过郎君救了小儿一命,郎君高洁大义,如郎君有何要求,但请提出来,蒙氏必定尽力报答!”他说完笑了笑,走动间盔甲摩蹭发出铿锵的冰铁声,头发用金冠束在头顶,更衬得一张面庞坚毅方正,举了鹿形酒盏朝嬴政敬酒时,丝毫没有因为他年纪的幼小而生出轻视之心,嬴政看得出来,他说这话是出自真心,并不是随意说说而已,看来今日救了这蒙毅一命,倒是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来得不错,光是能认识蒙氏一家,就已经值得他出手。

“郎君别怪式说话莽撞。”他说完,起身朝嬴政躬了一礼,这才重新笑着坐回榻子上头,一边说道:“式早年曾经对雌黄之术稍有涉猎,看郎君面色苍白而额角有冷汗,说话时带了稍稍喘息……”说到这儿,公羊式顿了顿,心里也怕嬴政多有见怪认为他鲁莽,毕竟此时的人大多都讳疾忌医,认为被人说身体不好是不吉利的话,他与嬴政二人私交不深,不过才刚刚见面而言,交浅言也不深,要不是当真内心是喜欢嬴政,也不会如此失礼冒然的开口。比不得古人,但卿一片真诚之心,却也不会如此狭窄的不满。”嬴政冲公羊式微微笑了笑,反倒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态度极为诚恳的样子。此时医者是个极稀少的职业,不如现代般,中医的培养一般都得要师尊的口诀亲身相传,往往十几二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弟子,更何况许多药草医理等物,除了一脉相传外,还有些竹简记载的药典,所以一些读书人也会稍通晓医理,这公羊式能文能武,又当蒙恬全才之称,会些医术也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举手之劳,不用如此。再者政也是有所相求,所以算不得什么恩德。”嬴政自然是看到这公羊式怀疑的模样,甚至此人本没有掩饰的意思,不过他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那蒙氏兄弟一见这情景,脸上闪过愧疚之色,蒙恬忍不住上前一步,冲公羊式鞠了一礼:“公羊叔叔,政兄长乃是恬与毅弟的大恩人,为人又极豪爽,公羊叔叔不要介怀才是。”

估计是有人回去送了信儿,蒙家很快派人重新送了骏马过来,套上了车子,原本停顿的车子转动了起来,嬴政虽然闭目养神,但仍旧是下意识的一手放在自己腰侧剑鞘上,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不管是在赵府几年的生活,还是回秦途中,或是秦王里,危机无处不在,要是他不机警一些,估计早在当初赵府,就已经死在了赵宗等人的恶作剧之下。想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嬴政却是面色平静,眼眸微闭,只是车厢里却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冷了下来。之外侧北面上,占地颇广,虽然蒙氏之前就派了人送马,显然早知蒙家兄弟受惊之事,不过门口并未有长辈等模样在守候,嬴政揭开帘子看了一眼,却见外头守着一队人,为首的不过是个穿着蓝色深衣,谋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而已,白面长须,看到马车行来时,他主动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个动作就表明了他下属的身份,嬴政此时心下了然,原本前探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那蒙氏少年一看这情景,眼里不由露出钦佩与愧疚之色,连忙命人找了干净麻布过来,看嬴政收拾伤口一切不假手于他人,这名叫恬的少年也知道他估计事情喜欢自己做完,因此将布递了过去,一边有些自责道:“都怪舍弟出了意外,连累兄长受伤,恬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份恩情,蒙氏兄弟永生不忘!”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他并不是说场面话,而是眼睛里深深露出自责之意,旁边那小童脸上也露出愧疚来,眼睛里也布满了坚决,看着嬴政的目光带了感激与坚定,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光是从他目光就能看得出此人品情极好,明明马匹出了意外

“好!”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此时人崇尚武力,并以游侠为荣,嬴政年纪不大,可是刚刚的钢猛武勇与胆量却是深入人心,自然赢得了满堂赞赏。黄盈的脸色煞白,见到嬴政脱险,才捂住嘴唇,没有尖叫出声来。

“政!”嬴政看了她一眼,在黄盈以为他不会说话时,突然开口。

这是他名义上的叔叔子傒,回秦国接近一年时间,他也是见过的,为人看着豪爽大方,实则内里锱珠必较,最是记仇不过。他原本是安国君赢柱最为看中的庶子,可惜与子楚一样,母亲吴姬不得宠,虽然比夏姬略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赢柱是想立他为嫡,可惜吕不韦与子楚从中了一脚,说动华阳夫人楚姬,将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吹枕头风吹给了赢楚!这子傒表面看来毫不计较,爽朗大方,但失去的可是未来的国君之位,原本以为唾手可得了,他原本声望名声都远远高于在赵国为质的赢楚,可惜最后竟然棋差一着,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心里的怨恨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赢政却是不为所动,冷静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了些不耐烦与寒意,小娘子看到他冷冰冰带了杀意的眼神,当下身子打了个寒颤,本能的察觉出他所说的话不是假的,连忙就开口:

这丹药瓶分为青黄白三种颜色,里头分别装了不同的东西,恐怕邛胥自己也怕用错了药,因此上头用篆文写了药的名字,盒子只得两三个而已,上头并未写名字,赢政这几年跟着聂元也学过文字,因此认出这瓶子中分别有类似止血散与**药等东西,其中止血散最多,十来个瓶子中就占了五六个,其余一个写着‘离魂散’的字记,而另一个则是名为‘黄泉’别几个看起来都只是普通活血化瘀药瓶,赢政看了看,就扔回了包裹里头,反倒是将几个盒子拿了起来。口,捏了一粒在手里,钻心的疼痛一**袭来,他毫不犹豫就捡了其中一粒扔进嘴里。本就不敢多拖,这儿能有一个小娘子过来,接着就有可能是其它人进来。这小姑娘虽然被他打晕,不过赢政看来却不像是和这中年人一起的,要不然之前不会在外头敲如此久的门,最后才推门而入。而这小娘子要是跟别人一块儿,到时不管是找这邛胥的,还是找这小娘子的,都有可能发现他,而如此一来,旁人看到地上邛胥的尸体,势必会对他不利。而他口伤势如此严重,不可能离得太远,就怕刚脱虎窝,又进狼口!

一想到这儿,赢政手上力气越发狠辣,这中年人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他也如附骨之蛔紧攀着中年人,随他倒下去,跪压在他身上,手上力道却是没停,那中年人开始时还怒吼尖叫,到最后

是谁请动了这中年人,赢政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赵姬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这个女人虽然无脑,但想来吕不韦也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蠢事。柔夫人虽然得宠,但赢子母子一归国她就算不得什么,再加上她在秦基浅,出生又低,如果那药材真如这中年人所说十分珍贵,她还没这个本事能弄到。华阳夫人倒是有本事,但她断然不会做要杀自己这样的蠢事,公子成峤有夏姬扶助,她已经不了手,唯一希望就在自己身上,她要维护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耗费代价请人来暗杀?除了这两个女人之外,唯一有可能,身份又尴尬的就剩夏姬。

赢政后背一凉,强忍住自己本能的怵意,站着没动弹,不过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名字:夏姬!内之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替他指明了方向,并且指明道姓要抓自己的。相形之下,自己的存在于华阳夫人等人有利,不可能暗害自己,唯一可能的,就是夏姬一党。

“吕郎何必发这么大火?奴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吕郎尽管教奴家就是,奴家这心里也是为政儿的失踪担忧害怕。”赵姬看吕不韦脸色缓和下来,原本在他气势下被吓得几乎停止的心跳这才渐渐又复苏,她也是惯会瞧人脸色的,当下也顾不得身份,如蛇一般缠了上来,一边拍着自己酥,一边泪盈于眶,咬了咬嘴唇,楚楚可怜之相中含着一股妖娆,向吕不韦怀里腻歪了过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赢政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只是指挥着众人将这架被加了特别香料的烤羊抬了下去,又重新命人宰杀了羊糕烤了送上来,韩路等人虽然心里害怕想离开,不过见赢政谈笑风生,刚刚才见过他的手段,这会儿也没人敢走,一个个都干笑陪坐着吃喝,只是见赢政之前说笑间就将那汉子命收去,手段狠辣,韩路也不敢理所当然的想赢政年幼胆子小不敢杀人了,可是面对他赏赐的吃喝,却又不敢拒绝,因此倒硬着头皮塞了好些酒下去,晚间各自散去时,除了赢政师徒,秦人中却没一个真正歇下的,俱都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起程时还神不振的样子。

此时的情形看来,韩路没有为这汉子说话,证明他背后应该是还没人,就算是有,是赢子楚的可能极大,但就算他如今还没有投靠秦国的任何一位公子,也不证明他对赢政就另眼相看,毕竟如今赢政心智虽有,但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论他如何早熟智计超群,可说到底,他还只是不足十岁,这个年纪不足以让人信任,韩路有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