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孝文王新丧,嬴楚还未举行登位大典,因此还称不得王,故称太子。众人都回了礼,许多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也有一些人脸色变幻,好半晌之后才叩头谢了恩,安静的跟着这个内侍朝甘泉人打扮一新,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冠,收拾得整整齐齐安放于榻上,旁边华阳夫人楚姬满脸憔悴之色,正低头掏着帕子嘤嘤的擦着眼泪,孝文王脸色透着一种死青色,双目紧闭,整个人消瘦异常,嬴政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嬴楚此时正跪在榻边悲痛异常,众人一进内殿,整整齐齐跪了一地,赢傒知道大势已去,最为有希望让他继位的孝文王已死,嬴政此时防得又严,再加上赢楚又有了准备,自己再无下手的机会,等赢楚坐上了君王之位,到时给自己封了君候,直接迁往封地,不再留守京中,就等于断了自己多年来经营的人脉,只要自己这一走,此生几乎帝王梦已绝,当下不由备感绝望,哭得倒是最为情

怎么可能?当年聂元亦笑亦关心的模样至今还历历在目,在嬴政心目中地位不低的聂元,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嬴政有些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布帛藏在玉佩中,没有谁会弄这样一个图谱来与人开玩笑,更何况嬴政至今想起聂元看自己时的目光以及种种不赞同,他总说自己沉又睚眦必报,容易走极端,为人又不肯大度良善,他一向不喜欢自己年纪小小行事却狠辣,所以不愿意让自己修为更高,到时多造杀孽,聂元此人看似格不羁,可却总怀有一种悲悯天下的心,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殿中众人面色复杂,嬴傒狠狠撰着酒盏,那鹿形器皿险些将他手掌硌出鲜血来,他却像是没察觉到般,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嬴政的方向看,表情既青且白,有着说不出来的颓废与失望,吕不韦瞧在眼里,心下得意,不由站起身来:“大公子如今平安回,实乃太子之幸,秦国之幸!太子终日忧心公子,这下终可放心了!”

黄于淳是墨家之首,又是天下所有墨家游侠的领袖,要是趁他在咸阳城时一举将他杀灭,墨家没了领导人,也就成了一团散沙,就算其中身手不乏者众,可也难成器候,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聂元此时在咸阳,得知黄于淳落单,不知该有多么兴奋了!嬴政眼里露出杀意,一旁的公羊式敏锐的察觉到了,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他一眼,想到刚刚相谈甚欢,也不愿意出口责问,沉默了下,却是没有再说话。

赢政心下了然,自己前日受伤时疼痛难忍,还吐了鲜血,估计真如这公羊式所说的肺部应是受了伤,不过此人一眼就能瞧出端倪,显然医术不像是他自己所说的稍有涉猎了,这倒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才。他心下了然,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既是如此,公羊代主谢过郎君援手之恩。”他说完,微笑冲嬴政看了一眼,礼数无懈可击,不过却带着一丝隐隐的防备,并且他的防备并不介意让嬴政看见,显然是对他怀有警惕,也有暗藏警告之意。蒙氏兄弟所发生之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令此人心里暗自怀疑,更是觉得嬴政来历不明,以蒙氏之势,至今还没查出他究竟是何人,像是凭空冒出一般,蒙氏兄弟的马早不发疯晚不发疯,偏巧叫他赶上,实在是令人心内不安。

嬴政见他脸上的愧色,显然是有担忧之色,忍不住微笑:“子恬不必多心,政并不是如此器量狭小之人。更何况蒙氏家学严谨,必是能人备出之府,令尊又如此风高亮洁,政倒是敬佩且来不及,又何来责怪一说?”他这话一说出口,蒙氏兄弟不由眼睛一亮,听到蒙家与父亲被人夸奖,显然与有荣焉,像是比自己被夸奖更显高兴,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蒙恬看了嬴政一眼,就凭他这一路以来的说话表现,也足以让他心里将嬴政引为知已,原本他还暗自觉得忐忑不

他这话一说出口,更显态度坦然大度,不止那名叫恬的少年脸色激动,连那一向安静的小童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感激不已之色。嬴政微微笑了笑,从黄盈怀中包裹里取出几个小瓶儿,辨认了上头的字后,才将一个写着外敷散的玉色小瓶取了出来,将上头那木塞子取开,一股药香味儿迅速在车厢里蔓延开来,那名叫恬的少年闻了一口,接着眼睛一亮:

“郎君,郎君可有事否?”那中年人颤抖着,也不敢去碰那地上的小童一下,深怕他受了重伤,也许是担忧过度,连声音都有些微变了。

“盈儿自然是相信政哥哥的!”黄盈一听他这话,连忙擦掉了眼泪,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两人已经在行馆中呆了足有两夜,就怕引起别人对他们的关注,嬴政此时又有伤未愈,黄盈这小娘子又不是可靠的,这行馆中人来人往十分复杂,到时闹出什么事来,难保自己要吃亏。

“还不走?”明明是他自己先说要来的,结果到了之后又不过去,她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父亲发现邛胥叔叔的尸体和知道自己被坏人抢走没有,已经好大半天了,却是没人来救她,黄盈越想,越是有些委屈,却是之前看过赢政凶大发要杀自己的样子,尤其是邛胥的尸体她看过,这会儿也不敢和他闹,只能低垂着头,轻轻抹着眼泪珠子,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倒也十分可怜。

她一边说完,一边看着那地上的尸首,又悲从中来,毕竟年纪还小,从她穿着打扮,赢政也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出自富豪之家,不然也不可能如此理直气壮要跟自己拼爹,只是他却不吃这套,看她哭哭啼啼,肩膀一抽一抽的,心下却觉得不耐烦,剑尖就点了点地,发出响亮的咚咚声,一边又开口发问:“这儿是何处,可是出了咸阳之外?离咸阳王有多远?”

他身上带了一个大包裹,估计此人也知道劫持自己之后咸阳守备又森严,随时有着想要逃走的准备,因此那包裹里倒是林林总总带了不少东西,金银财物倒在其次,只有两块金饼,关键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瓶子与婴儿拳头大的锦盒,打开一看里头装了丹药,赢政闻了闻,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倒觉得口的闷疼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个念头一传进脑海,他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看了那已经面目全非狼藉异常的中年人,他狠狠喘了好几口气,滑坐在他还下意识在抽搐的身体边歇息。这会儿危险一除,赢政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手中原本结实无比的青铜块已经碎成了两半,他手上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刚用力过甚,这会儿竟然觉得浑身疲软站都站不起来,那中年人不久之后就停止了抽搐,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是?小儿不过是一不受宠质子,那紫参何等珍贵……”说到这儿,那中年人像是觉察出自己说漏嘴了一般,连忙闭口

那人一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桀桀怪笑了两声,略带寒意与警告道:“命某前来?”说完这话,他收起了笑,狠狠将赢政衣裳提在手里,恶声道:“不过一妇人,有什么资格命某前来,小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某不介意送小儿一程!”

赵姬也只是容貌好看,内里实在无一物,吕不韦原本盼着赵姬母子归国能给他减轻些负担,谁知这女人竟然如此无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