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沉默了。

唐笙怔怔地张了张嘴,发出几个不成章的单音节,楚娫无奈地摇摇头,直接岔开话题:“大理寺的问题,你们有点头绪了吗?”

她们几个女人眼神交流了下,面色难看又显得很累的大夫人一直静坐高位,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她的传声筒周妈却没有代她问话,发话的是大少,这个家未来的内当家。

楚娫抚了抚额,后悔当初怎么没好好学学刑侦课程,不然现在也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

“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有些事情,就算不说,也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说着又打了声佛号,头也不回地走远去。

虽然时常听到燕清说这句话,但楚娫还是觉得很窝心:“谢谢你没有怪我到处乱跑。”毕竟他真正关心的是原来的楚娫,而她是顶着原来楚娫的身子在犯险。

楚娫一腿一腿地踢上去,心里一边一边地骂着:“死男人,死男人。”

活了二十八年未曾接触过婚姻的她,在这一刻十分不能理解那些向往着婚姻殿堂的女孩们,你说这大好的年华,何必浪费在这么个货色身上?长得好有什么用,谁知道背地里在干些什么勾当!家世好有什么用,不洗澡喝醉酒还不是一样的臭!

秦昊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要报复她刚才的“调戏”,举着酒杯过来,含含糊糊地说了些楚娫没听明白的话,就听见了几个“弟妹”和“恭喜”什么的,然后就要她喝。楚娫见避不过,接过酒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迟了一会儿,干脆仰头喝掉,不料喝得有些急了,呛在吼间,火辣辣地触感呛进气管和水也没什么两样。

心思落定,却瞧见秦沁还在有气无力地掰弄这大闸蟹。

楚娫本来就有些烦闷,豁然站起身,稀里哗啦拔下着满头的珠翠,顾不得霜月在旁边惊惶的呼喊,散乱着头发就往外走。

楚娫伸着懒腰,懒洋洋地自语:“回家吃饭!”

仿佛感觉楚娫只是来办公事,一点乐趣也没有,他兴致缺缺地直起身体,淡淡地甩给她两个字:“不是。”

“那天看了放置那两件东西的盒子上的撬痕,我记得痕迹很浅。我回去想了很久都觉得不对劲,就找来了最普通的铜锁,撬开的痕迹却很明显。所以来人一定是拿着钥匙开的锁,撬痕不过是掩人耳目。”

“燕大哥,你这功夫什么时候也能教教我?”楚娫朝燕清做了一个很萌的微笑。

“三嫂,你不觉得你问题太多了吗?”秦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默想了下阳城的布局,自己应该是从西门出来的。自城门向西两千米左右的范围内都是被人为清理的平原,一直连接到东北西南走向的被他们称为天堑的大安山脉。

出了门越过内城河,就是成十字形昌平大道,两边都是不允许建高楼的,但是尽管这两边都只有低矮的一层,但装修的明显比街尽头的同等店铺高级的多,黄金地段嘛,自然是高人一等的。

“等下,霜月,把披风拿来。”霜月颔首往内室走去,还是忍不住担心地回了回头。楚娫暗暗叹气,这丫头成天瞎担心个什么,就那么怕她会被人给吃了吗?她又不是唐僧,人见人爱的。

“正是。”云溯也明显没有明白楚娫的意思。楚娫皮笑不笑的咧着嘴发出干干的几声,忽然眼睛瞄到那边的一抹青色的身影,顿时心潮澎湃,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激动。

一路东瞄西瞄,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不过这种几率应该很小,坐马车来时基本上什么都没看到。刚离开莲池没多久绕开一片柳树林,眼前又变得开阔起来,偌大的湖面上架着一个八角凉亭,只不过到了冬天全都用特制的料子绷住了封口挡寒气,只留着一面连着曲折的扶栏桥通往岸边。

经过简单的诱导训练,土狗可以很迅速地找到那只狗狗的衣服,然后就在唐笙一脸惊异当中放走了那只狗,并示意他跟上。

见她这样,唐笙才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的确是莫名了点,好在楚娫没有在意。毕竟现在只有她肯点头帮自己了。

好吧,她承认了,一直以来都是她高看她自己了,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没拿正眼看过她以前引以为傲的本事!!

说真的,楚娫本没有办法在这孩子身上找一点皇家子弟的气度。在那样的坏境下长大,眼神居然可以那么清澈,格居然可以那么二,他也算是一朵奇葩了!楚娫完全找不到给他下跪行礼的理由,好在这孩子天如此也不在意。

“出场费,劳务费,神损失费,以及医药费还有这件衣服的赔偿。”楚娫摆出公关小姐的标准态度,摊开柔嫩的小手。

对于这份事业,她没有绝对的热忱,甚至因为教练被抛弃的事情,产生了排斥感。她一直奉行着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对于像教练那样抛头颅洒热血的宣誓一直保持着怀疑。

“春香是家生的女婢,是三夫人跟前柳妈妈的女儿。”楚娫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好才正色问倒关键,“把你那天从出门到看见燕清的经过再说一遍。”

他们不搭理她,楚娫了懒得腆着脸搭话,端起茶杯兀自喝自己的。同时借余光打量着秦沁,这个姑娘颇有几分林黛玉的潜质,坐在这儿似乎分外难受,恨不得找个美人榻躺着才行。这家庭会议还没开,这姑娘就微微蹙着峨眉,将不耐烦用十分具有含蓄美的表情表达了出来,怏怏地换了三次坐姿。

楚娫想了想,可能真正的楚娫真的死了,而她难道是阳寿未尽,被阎王爷给打发回来了,结果阎王爷喝高了,给她送错了地方?楚娫眉头禁不住抖了一下,想她当年不信邪的,没想到亲自做了一回小鬼,虽然她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喂,你们给我用了什么药,怎么长这么长?”这可是她才剪的头发,花了大把钞票在法国做的造型啊,虽然没指望没保存几天,但也不至于一下子长这么长吧!

“好像?”

唐笙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小真怀疑是自杀,但是他拿不出确切证据。”闻言,楚娫径直往现场去,本来今天还想找主持谈一谈,没想到刚到山脚,就得到主持已死的消息。

山门已经挂起了白幡和白布帘,白色,要比黑色多一份安然,肃穆而不压抑,此时,看着这漫山的雪白,楚娫觉得呼吸都要缓上许多。不做停留,径直穿行到那间专属于主持的房间去。

那天的小案还在,那扇仿佛从未关过的门也还在,但那个安详地坐在那里的老人不在了。或许是因为见过那个生命曾经鲜活的模样,才会对他的寂灭有此番感觉。

毕竟,她很少感觉到悲伤,尤其是为不相干的人。

房间里有不少人,见她来了,自觉让路,只有颜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侧了侧身。

主持似乎是被人正面用刀捅在心口上死亡的,但脖子上有吊过的痕迹,据仵作的报告,心口的伤是致命伤,死者应该是被刀捅过之后,再被吊的。

可是这很奇怪,人已经捅死了,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劲,做出上吊的假象,况且心口的伤非常明显,伪装成上吊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楚娫用手肘推了推颜真:“你怎么说?为什么觉得是自杀?”颜真没有看她,不确定的眼神落在主持的脸上,眉心很轻微地皱了下,然后道:“他走的很安详。”

“嚯!”楚娫低呼了声,“你这是要抢我饭碗啊!”都会看表情了!颜真没理会楚娫,走近了些,细细看了看:“当死亡降临时,他心里是解脱的,如释重负的解脱。”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楚娫,轻声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居然是用肯定句呢!臭小子,真的想抢小爷的饭碗啊!

楚娫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这么有慧,干脆出家当和尚好了!”其实颜真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出众的,但是那双眼睛总是笼着些朦胧的色彩,似乎迷蒙不清的样子,他很理智清醒的看着你时,就像是晴朗的冬天吹着干冷的风,当他自己也看不清不透时,眼睛里就仿佛坠入迷境,浮动着似幻的雾气。

跟秦玥那个妖孽的境界真是不相上下!

楚娫看了看躺着床上的主持,“没错,他的确很安详,没有一点被杀的恐惧。但是,不能排除是他杀的可能。”

不想再看了,转身出门,颜真难得地追在后面,问:“为什么?”

“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血渍的凝固状况和脖子上的勒痕颜色,你都分析过了。干嘛要来问我。”

颜真定住:“你真的从来没有去过大齐吗?”楚娫也定住脚步,转身好奇的问:“为什么你总是问我有没有去过大齐?”

眼睛又变成那种迷雾状态,嘴唇张了张,依然很为难的样子,最终四下看了眼,然后缓缓道:“我曾经答应过他不能说的,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说话跟他那么像?”

咦?

“你是说,你在大齐见过一个跟我说话感觉很像的人?”

“不,他是从大齐来的,后来,回大齐去了。”说到这个,一直没多少表情的颜真居然流露出一点点的哀伤,眉心蹙起,眼角耷拉,视线转低,只是五分之一秒内闪过的表情,在楚娫看来却是很明显的悲伤。

“额,这样问可能有点冒昧,但是,他是去世了吗?”楚娫尽量小心。半晌颜真才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说话很像?如果只是她这种生冷不忌的说话风格,应该还不至于让颜真那样的人说出本来该守住的秘密。

除非……

楚娫被自己的猜测吓住,有些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样的事太过诡异了,可是既然她能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保不齐还有别的人……

饶是难以置信,但是可能很大,而且这个人还活着。此时有个人同样来自现代的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和她一样呼吸着……

楚娫愣愣地僵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唐笙被她的样子吓到,差点要传太医。

“不就是来看个尸体嘛!能出多大的事?”追上来的秦昊又忍不住挤兑楚娫,可这一次楚娫却没出言反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抓住唐笙的胳膊,两眼放光地问:“看见颜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