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兮明白昨夜之事并不能怪李景七,她只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心中总是犹疑不定,仿佛得了强迫症,明明她在李景七那里至少是舒心的,她却不能尽卸心中的惶恐和防备,不安总是时不时地出来扰乱她的心绪。也许,是因为爹爹和娘亲的爱情美好得近乎虚幻却又近在她眼前,而两世的经历偏偏磨出了她淡漠现实的&img=""&子,于是她摇摆在虚幻和现实的两个极端,心中其实隐隐期待那样的情感,潜意识里却又否决着那样的可能,不知不觉间备感彷徨无措。

握紧手中的流云白玉簪,李景七一跃起身,上前一瞧,竟然是一块青玉环佩,玉上流云深浅,&img=""&琢陋刻中竟是,竟是与他手中握着的流云白玉簪异曲同工的匠心独运!李景七呼吸一滞,记起那日自己在苏珺兮耳边的呢喃低语“我等着你的信物”……

苏珺兮偏过头恨道:“你还笑!”

清霜一边扶起清风,一边对苏珺兮解释:“小姐别被清风姐姐吓到了,昨晚李公子抱着小姐回来,我们还道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小姐睡着了。李公子送小姐回到房里便要回万径园,谁知长玄被阿虎阿豹灌了不到两瓶酒,就耍起酒疯来,恰好遇到李公子从你房里出来,愣是追着李公子抱,也不晓得长玄怎就似生了翅膀,李公子竟躲也躲不赢他,直到长青赶来才像老鹰抓小似的抓住了他,李公子的面子却是里外都挂不住了,一张脸黑得堪比黑炭。”

李景七伸手把苏珺兮搂进怀里,追着苏珺兮啄了她几口。

陈则涵一直晓得苏珺兮的生活习惯,知她每逢此时,必不会早起,因此每每趁着节日早市会出新品,早早地买了新奇的酒水果子来给她尝鲜一并当作早餐。往年,王婶这时候都是不会准备苏珺兮的早饭的,只是今年陈则涵成亲,王婶想着大少爷大概不会再惦记着此事了,因此备了苏珺兮的早饭,谁知陈则涵依旧准时地叫鹉哥送了&img=""&巧食盒来。

“真的?陈则涵也是?”李景七忽的露出了那一贯温淡的笑,直到看见苏珺兮面有薄怒,才敛了笑容,轻声问,“那我从后门进?”

“进来。”何氏冷声道。

马车在私宅院中停下,陈则涵下了马车,便轻车熟路得往唯一亮着灯火的小楼走去。

“有人来了!”苏珺兮皱着眉轻声打断了李景七。

苏珺兮匆忙找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陈则涛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勉强放了心,才让苏珺兮和李景七一道离开一鹤馆。

苏珺兮苦笑,想不到自己今日这一番举动,使得连清风这样直爽的人都欲言又止:“清风,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李景七至今还对我回避着他的事情。”

“珺兮,你说说,你倒是还有多少意外没有让我瞧着?”这话说得不免有些亲热露骨,连一旁的长青都不好意思地拿拳眼遮了嘴,侧身掩饰尴尬,李景七却浑然忘我,只伸手轻轻揽了苏珺兮的肩,轻声笑问,“你可是担心我?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斩草除&img=""&的法子?”

阿虎应下,带着长青寻清霜去了。

苏珺兮被闷在李景七&img=""&前,犹自担心:“还有清风……”

苏珺兮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车窗,即便此刻雨势小了,窗缝间还是渗透了些许湿气进来,凝结成几滴水珠子。

何氏俏丽的双颊红霞才淡,此刻又烧了起来:“婆婆哪里话!我……”

若是换做别人,苏珺兮倒还干脆果断,但是陈则涵是陈府的大少爷,她不禁就有些畏手畏脚,不敢对陈则涵的伤势下定论,因此便留下王叔先照看着,她自己先去开了退烧的药叫清风熬上,只等着周老大夫和陈则涛来了再一起商议陈则涵的伤势。

苏珺兮一笑:“也没有晚多少时间。”

苏珺兮被长玄这么一问,反倒放松了心情,只抛开了诸多纷乱的情绪,转身去见李景七。

王婶随即将苏珺兮扶起来,嘴里只不住地念叨着:“这可好了,这可好了,织女仙子定要遂了小姐的愿望。”

杜氏听了这句话,反倒泄了一肚子的怨气,只拉着陈则涵进了书房,在桌边坐下,又给陈则涵倒了一盏茶,略整了整他的衣襟,才说道:“往日娘总护着你,倒让你惹了你爹爹的不快,也是娘对不住你。往后你有了新妇,便轮不到娘了,你且好好用功,你爹爹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的,可都晓得?”

不多时,老鸨转至听舞轩的花窗前,只听一阵靡靡缠绵的丝弦声中一串清脆悦耳的銮铃音,不由驻足,转身透过花窗窗格向轩内看去。

苏珺兮莞尔,随着李景七到了客厅,长青早已将不知在哪处玩耍的长玄拎了回来。

虽说因苏珺兮行医的缘故,苏家与街坊邻里之间倒还和睦,也颇有一些人缘,但到底明面上的人情抵不过私底下七姑八婆的碎嘴去,这流言就这么洋洋洒洒地传了开来。有些人虽然还不至于在苏珺兮面前有什么异色,但在苏家奴仆面前也就多多少少没了些顾忌。

苏珺兮叹了口气,深感自己的无力和疲累。虽然这世的前十四年,她爹爹的世界因为娘亲的去世而崩塌,然而即便如此,爹爹亦是苏家的擎天之柱,给她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爹爹都不会让她挺身而出,可如今爹爹去世,她又落得和前世一般,女子强作男儿身,可她又为了什么呢?为了苏家甘愿依附她的这几个比她还无&img=""&无依的人?她自认她只是个不为恶的人而已。那是为了在这世生存下去?也许是吧……

“你们是何人?”长青手下的男子终是沉不住气,不甘心道。

清风和阿豹徒步奔到了西街,一心要往乌巷去,奈何眼前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赶上西街最喧闹的时刻。

陈则涵神色一顿,半晌方才垂头嗫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杜氏起身上前亲自将苏珺兮扶了起来,一双眼盯着她的青梅簪直笑成了一条缝。

苏珺兮听到陈则涛明朗的嗓音,抬头,便见大家几乎没有人顾得上陈则涛,只略略扬了扬下巴或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苏珺兮二人走后,赵成益仍旧在东风楼雅间里坐着,右手托着下巴,食指和中指不停摩挲着两三&img=""&略略冒头的胡子尖。

苏珺兮亦埋首自己的工作。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苏珺兮忽听得前堂有些异样,微微皱了眉,正要喝口花露提提神,就看到小医童慌慌张张跑进来:“二少爷,赵家大少来闹堂。”

清风见状,赶紧劝道:“小姐,这么大的太阳,大少爷坐在院子里该中暑了。不若你,接下来的事也不过是誊抄这叠处方,这交给我就好了,你也去歇歇。”

长玄闻言一拍脑袋,悔叫不迭:“师父,我忘记交代径山买些清淡的吃食了。”

苏珺兮倒是很乐意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琴舞,岂有不愿听的道理,当即应道:“能欣赏杭州府双绝,是珺兮之幸。”

清霜进来便看到这样一番如诗如画的景象,心下正暗自赞叹,却不期然注意到苏珺兮没有焦点的眼神,转而担心不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清霜止了后面的话,只看着苏珺兮,苏珺兮略一思索,有了主意:“若是寻常人家,便让他们到门房避避,若是有些头面的,便请他们到前厅坐坐,也不算怠慢了。”

杜氏和季氏听了只又对苏珺兮好好夸奖了一番。苏珺兮虽已在这世过了十七年,然而对这样的“礼尚往来”还是不太适应,心理难免有些厌烦,只不在脸上现出来,耐心地听着谦虚着,再寻了空隙赶紧转移话题:“大伯母,二伯母,前些日子我制了些茉莉花露,今日特地给二位伯母送来,不知二位伯母可喜欢这茉莉花的香气?”

苏珺兮二人才踏进前堂,便听到一阵畅怀朗笑,苏珺兮二人俱是暗自摇头,定是老顽童周老大夫又取笑刘老大夫。

其实苏珺兮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祭奠一事。是的,大约在前世七八岁的时候,以及刚成年的时候。只是,这些都是太遥远太模糊的记忆,她已经记不起。而这世,十几年前那场死亡,似乎也离她很远了呢……

夏唐亦收回了心思,下楼去了自家用的小厨房。

几番思量,苏珺兮有了计较,首先她要知道提亲之人是谁,旋即转身吩咐王婶:“让她去客厅候着。”

王婶得了主意,自是出去照办了。苏珺兮略收拾了一番仪容,便带着清风前去客厅会客。

苏珺兮到了客厅,发现官媒婆正由清霜相陪,站着微微抿了一口茶,随即将茶盏还给清霜,转头朝着苏珺兮的方向谦恭一笑,身边随从模样的妇人,手里正提着一只肥硕的大雁,大雁的颈部双脚都用红色的丝绸带子系出喜庆的花结。

官媒婆并不老,倒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仪表简洁得体,笑容恬淡适宜,苏珺兮见状不由减了心底隐隐的忐忑,正待问话,却是官媒婆先开了势。

只见官媒婆行了一个礼,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早闻苏小姐妙手仁心,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今日有幸得见,果然从容大度,难为李景七公子如此用心。”

果真是李景七,但苏珺兮听了官媒婆的话却愈加云里雾里,这几日他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今日这一番“如此用心”么?而这用心却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