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涵一直晓得苏珺兮的生活习惯,知她每逢此时,必不会早起,因此每每趁着节日早市会出新品,早早地买了新奇的酒水果子来给她尝鲜一并当作早餐。往年,王婶这时候都是不会准备苏珺兮的早饭的,只是今年陈则涵成亲,王婶想着大少爷大概不会再惦记着此事了,因此备了苏珺兮的早饭,谁知陈则涵依旧准时地叫鹉哥送了&img=""&巧食盒来。

苏珺兮顿时恍然大悟,长青和长玄都是习武之人,李景七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一对三,阿豹怎么拦得住这三人?苏珺兮忽然间觉得苏家实在是危如累卵,连这唯一的遮蔽之所也没有想象中的安全,一时灰心不已,想着便止了脚步。

“进来。”何氏冷声道。

鹉哥一听这地名,立即就打了个激灵,不知不觉手就伸进袖中&img=""&了&img=""&下午临出门前大少&img=""&&img=""&赏赐给他的一点小零花,热乎乎的,却更觉得心口发凉了,暗道既晓得大少爷的脾气当时就不该接大少&img=""&&img=""&打赏的!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少&img=""&&img=""&问起,他该如何回答?

“有人来了!”苏珺兮皱着眉轻声打断了李景七。

此时阿虎驾着马车过来,见三人如此对峙局面不禁吓了一跳,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只赶紧下了马车,走到苏珺兮和陈则涛面前跪下:“小姐,二少爷,是小的带李公子进来的,那日情形,李公子行侠仗义,小的实在不能拒绝李公子,小的自作主张带李公子进来是小的过错,还请小姐和二少爷责罚。”

苏珺兮苦笑,想不到自己今日这一番举动,使得连清风这样直爽的人都欲言又止:“清风,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李景七至今还对我回避着他的事情。”

李景七温淡一笑,安慰苏珺兮道:“珺兮,此事在律法上确无转圜余地,但我们也不一定就只能闷声吃了这个亏。”

阿虎应下,带着长青寻清霜去了。

那男人随即转身就去追已经跑了几步远的苏珺兮,不料又被身后之人拉住。男人心中火气正旺,&img=""&本不曾留意此次的拦路之人与姚娘不同,只收了手就要将之甩开,不想电光火石之间右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右手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了,男人漠然转头一看,瞧见自己的手臂耷拉在肩膀上随意摇晃着,不禁惊骇不已,那疼痛之感又渐渐地回来了。男人知是遇到了不好招惹的,正要求饶,却见身后阻拦之人已经越过他往前奔去了,只留给他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苏珺兮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车窗,即便此刻雨势小了,窗缝间还是渗透了些许湿气进来,凝结成几滴水珠子。

陈则涵屋内,杜氏却哭得一塌糊涂,陈则涵新婚的妻子何氏正扶着杜氏的肩膀循循劝着。

若是换做别人,苏珺兮倒还干脆果断,但是陈则涵是陈府的大少爷,她不禁就有些畏手畏脚,不敢对陈则涵的伤势下定论,因此便留下王叔先照看着,她自己先去开了退烧的药叫清风熬上,只等着周老大夫和陈则涛来了再一起商议陈则涵的伤势。

苏珺兮实在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心道长玄这小子还真是懵懂未知的年纪,只怕&img=""&本不知自己的心意。清风虽然豁达,但到底是个姑娘家,那日险些被赵成益占了便宜,衣裳不整的恐怕被长玄都看了去,又一路由长玄抱着回来……如此,两人今后要如何相处?不过,一则长玄年纪还小,二则此事恐怕还得清风自己想明白才行,旁人若是&img=""&手反而揠苗助长,倒误了两个人。这么想着,苏珺兮便特意不去提牵扯他们两人的话题。

苏珺兮被长玄这么一问,反倒放松了心情,只抛开了诸多纷乱的情绪,转身去见李景七。

还没等苏珺兮回忆起往年都如何过这个节,王婶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垫子,轻轻置于桌案前方的空地上,随即转身拉过苏珺兮:“小姐,今晚你要第一个来拜织女,诚心诚意地乞求个美满姻缘,将来嫁个如意郎君,如此王叔和王婶这辈子才能安心地去见老爷和夫人。小姐若是害羞,便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只要心诚,织女仙子定会听进去。”

杜氏听了这句话,反倒泄了一肚子的怨气,只拉着陈则涵进了书房,在桌边坐下,又给陈则涵倒了一盏茶,略整了整他的衣襟,才说道:“往日娘总护着你,倒让你惹了你爹爹的不快,也是娘对不住你。往后你有了新妇,便轮不到娘了,你且好好用功,你爹爹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的,可都晓得?”

谁是新欢?谁是旧爱?陈大少爷自那日起就再没来寻过她,黛娘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的错愕,呆愣愣地看着老鸨,只看得眼前老鸨的笑容模糊了,才恍然大悟,姚娘不见得芳心暗许陈大少爷,但她每每以在外接待陈大少爷为由拒客,十有八九只收陈大少爷几个酒水果子钱,老鸨早已怀恨在心,不过是要断了姚娘的庇护和借口,才要她色诱陈大少爷……思及此处,黛娘不由心中一跳,老鸨此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珺兮莞尔,随着李景七到了客厅,长青早已将不知在哪处玩耍的长玄拎了回来。

“苏妹妹放心,此事我已经禀告伯父了,他将此事交给我和陈管家。我一定以陈府的名义将一纸诉状送到杭州知府。”陈则涛说到赵成益依然余怒未消,“若没有一番动作,往后苏妹妹家里哪得安宁!”

苏珺兮叹了口气,深感自己的无力和疲累。虽然这世的前十四年,她爹爹的世界因为娘亲的去世而崩塌,然而即便如此,爹爹亦是苏家的擎天之柱,给她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爹爹都不会让她挺身而出,可如今爹爹去世,她又落得和前世一般,女子强作男儿身,可她又为了什么呢?为了苏家甘愿依附她的这几个比她还无&img=""&无依的人?她自认她只是个不为恶的人而已。那是为了在这世生存下去?也许是吧……

恐惧中,女子却听得一声青涩的叫唤:“清风,姐姐。”

清风和阿豹徒步奔到了西街,一心要往乌巷去,奈何眼前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赶上西街最喧闹的时刻。

陈则涵见清霜出去,掩好了门,才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取出一只轻巧的桐木匣,走到苏珺兮面前打开来:“你看。”

杜氏起身上前亲自将苏珺兮扶了起来,一双眼盯着她的青梅簪直笑成了一条缝。

陈则涛今日受的惊吓不少,闻言脑中一滞,才暗道不妙。陈府乃杏林世家,不管世风如何,但府中自有忌讳之处,不论妾室多少、风流几何,只一项不能眠花宿柳!往日耳闻大哥与姚娘素有交情,他便替大哥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了,如今……陈则涛不自觉伸手拭了拭额上的汗:“大哥,你且先避一避吧,伯父正在气头上。”

苏珺兮二人走后,赵成益仍旧在东风楼雅间里坐着,右手托着下巴,食指和中指不停摩挲着两三&img=""&略略冒头的胡子尖。

苏珺兮摇摇头:“这个月原本前堂坐诊的大夫就比往日少,我是女子,上门看诊又不方便,还是派个男大夫吧。”

清风见状,赶紧劝道:“小姐,这么大的太阳,大少爷坐在院子里该中暑了。不若你,接下来的事也不过是誊抄这叠处方,这交给我就好了,你也去歇歇。”

长青倒是维护李景七的面子,直到此刻才说缘由。昨晚李景七与陈则涵两人在画舫上豪饮,劝都劝不住,好在陈则涵酒品好,没几杯就睡得不省人事,李景七走时脚步也还算稳,她还道是好酒量,结果……苏珺兮腹诽,领着清风进了内室,便看到李景七仅着一件雪白里衣,刚刚吐完,煞白着一张脸靠在床上,一旁的长玄和两个丫环手忙脚乱。

苏珺兮倒是很乐意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琴舞,岂有不愿听的道理,当即应道:“能欣赏杭州府双绝,是珺兮之幸。”

清露噙着泪水,半晌终于忍不住,落泪不止,只不住点头。

清霜止了后面的话,只看着苏珺兮,苏珺兮略一思索,有了主意:“若是寻常人家,便让他们到门房避避,若是有些头面的,便请他们到前厅坐坐,也不算怠慢了。”

几个往转,苏珺兮便进了陈府大房内院,庭中央一口黑釉敞口陶缸,陶缸边青草丛丛,陶缸中荷叶田田,一支悄然待放的嫩荷玉立亭亭。

苏珺兮二人才踏进前堂,便听到一阵畅怀朗笑,苏珺兮二人俱是暗自摇头,定是老顽童周老大夫又取笑刘老大夫。

“小姐,清露这丫头胆子也太小了些,传个话也战战兢兢的。”清霜走到苏珺兮身边:“王叔回来了,在客厅等着小姐。”

夏唐亦收回了心思,下楼去了自家用的小厨房。

李景七扶着苏珺兮下了马车,撇下长青,带着苏珺兮上了一条山间小径,一个拐弯,便到了一处平阔的高台,原来是一处断崖,崖面是一块被横生截断的巨石,早已让风雨磨平了棱角,被自然之力所裂的石缝间一颗歪歪斜斜的苍松在崖边风雨求存,枝桠遒劲有力令人过目不能忘。

苏珺兮随着李景七走在平整宽阔的崖面上,看着前方一片幽暗,天幕之上皎皎月华穿透依稀可辨的云丝,在林间、苍松、崖面甚至是她和李景七的身上洒满清辉,心中不由一阵平静,只觉得岁月平安满足。

李景七站定,转身望着苏珺兮,背着月光的清俊面容显得深沉莫辨,深如沉潭的双眸却更加灼热,直看得苏珺兮心如鹿撞,双颊瞬间飞上绯霞,苏珺兮咽了咽喉咙,连忙走到李景七身后,作势赏起月来。

李景七转身拥住苏珺兮,带着苏珺兮在崖面上坐下,清幽幽的浅笑低语便传进了苏珺兮的耳朵:“珺兮,你今日可有礼物送我?”

说着,李景七的吻又在苏珺兮的颈项间流连。苏珺兮只觉得一阵苏苏麻麻撩拨得她心中异样,慌忙躲开李景七:“我没有准备怎么办?”

“没有?”李景七的嘴角突然浮起一道深不可测的弧度,看得苏珺兮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苏珺兮来不及反应,便被李景七推到,随即李景七欺身压了过来。苏珺兮骇了一跳,胡乱推着李景七,嘴里直说:“我有,我有……”

李景七压着苏珺兮不容她反抗:“真有?”

苏珺兮连忙点头,尽管没有也要点头。

李景七凑近苏珺兮的耳边,又是一脸坏笑:“是什么?”

苏珺兮不由皱了两道疏眉,转头思索,忽的看见满眼月华皎皎,急中生智,捧起双手送至李景七面前:“我赠你满手皎皎。”

李景七一愣,旋即笑道:“你倒是会取巧,便宜你。”

说罢,李景七咬了苏珺兮的手指几口,才起身坐直,扶起苏珺兮将她揽在怀里。

苏珺兮乖乖地任由李景七环着,她可不敢说,这招是从陈则涵那里学来的。

李景七扶了扶苏珺兮发间的绿萼梅青玉簪,又伸手取出隐在她裙褶里的白玉蝉,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我等着你的信物。”

苏珺兮闻言一怔,旋即露出浅笑,闭眼享受着李景七温暖舒适的拥抱,不知不觉竟然迷糊起来,隐隐约约间只含糊听到李景七说了句夜深露重,便觉得身子一空,背后一阵凉意,不由自主便勾住了李景七的脖颈,往李景七的怀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