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兮一愣,才刚生出的些许感动又被一股好大的酸味掩盖了去,只狐疑地瞥了李景七一眼:“你若是这样日日进出我家,只怕街坊邻居要说闲话。”

何氏听了荣娘的一番劝解渐渐平静了下来止了哭泣,但心中就仿佛扎着一&img=""&刺,不碰不痛,一碰就钻心地疼。

鹉哥特意加重了“心疼”二字,听得陈则涵脸一黯,半晌却又无所谓地说道:“就是因为伤才好,才要出门。”

苏珺兮自回忆的情绪中回转,听着李景七克制的呼吸,心中不由一紧,就仿佛身体猛然失重之后突然而至的揪心之痛。她略动了动脑袋,转眸间不禁骇了一跳,不过十来步之外一个身着旧色衲衣的僧人手拿黑釉陶钵正朝着这边缓缓行来,大约是附近孤山寺化缘归来的僧侣。

这怪不得阿虎,李景七早在苏家出入自如了,说到底,也是自己轻率随意,苏珺兮不禁自嘲一句,随即拉住陈则涛,避重就轻道:“二哥,我与李公子认识的,其实那日遭马大暗算,还多亏了李公子仗义相助我才能脱险。”

苏珺兮“噗嗤”笑出声:“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去瞧瞧王叔。”

“不行。”苏珺兮当即打断李景七的话,否决了他的提议,“这样即便我们也能钻了律法的空子,但是赵成益必定睚眦必报后患无穷,我宁可吃些亏,也不受这没完没了的烦恼。你除非有个斩草除&img=""&的法子,不然就别乱来,这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让人抓住了把柄可是要吃官司。”

苏珺兮梨涡浅笑,目光从李景七处转向长青,旋即又回到李景七身上。

身后男子惊呼一声却没有收手,只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拥住了苏珺兮:“是我。”

苏珺兮知道陈则涛每日工作结束后,都会留在一鹤馆后院整理好自己一日的行医记录后才回府,颇有些像前世的工作报告,但他却是一日一结,这今日事今日毕的做派令前世见惯工作狂的苏珺兮也佩服不已。

何氏徐徐道来,只拿着陈则涵刻苦用功的一席话劝杜氏,果然就奏了效,杜氏渐渐止了哭,只是拿着手帕子将泪痕轻轻揩干:“你虽是媳妇,却是女儿一样的贴心,大郎有你劝着陪着,我也总算放下心了。说到底是大郎不够懂事,倒委屈了你。”

“小姐,那陈府那边要不要……”王婶不禁迟疑。

长玄接过食盒,倒是欢欣地点点头,拔腿就走,只留下一句响亮的话:“长玄代公子谢过苏大夫!”

苏珺兮一笑:“怎么不自己?”

苏珺兮看着王婶殷殷企盼的神情,不知夹着几许情深义重,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知不觉就在垫子上跪了下来,对着天际的迢迢河汉拜了几拜,在心中默默祷祝家中诸人以及陈府亲友平安康健,祷念完毕,苏珺兮望着朗朗夜空中的皎皎明月,许是气氛太过氤氲暧昧,不期然又忆起那个温淡的笑容,怎么也挥之不去,思绪便也跟着飘忽起来。

“娘怎么来了?”陈则涵放下手中的册子,迎了出去。

黛娘脑中“嗡”地一声响,便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心也一点一点冷了去……亏得自己还自以为聪明,奈何机关算尽算不过命……老鸨早知此事,还设了这个局,只怕,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她洞悉……

苏珺兮垂眸一看,只轻轻摇了摇头:“珺兮并不懂棋。”

“二哥,我不说见外的话,只是这阿豹还是等我回去问过清风具体的缘由再做决断吧。”

苏珺兮听罢略一分析,便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对上。果然如她所料,她和清风早就被赵成益盯上了。今日傍晚她和清霜去陈府赴约,回途中又偶遇陈则涵,去了晋安客栈,这几番波折,回家便晚了,偏偏自己又忘记着人通知家里,才让赵成益钻了空子。

长玄红着一张脸,背着清风站着,却久候不见动静,忍不住转头看向清风,就看到清风此番无助的情形,不禁脑中一片空白,只不管不顾地上前抱起清风,迅速离开此地。

李景七不禁好笑:“我们回头去澄心堂瞧瞧宣纸,到时自会回马车停驻之处。”

“平日总见你打扮得素淡,”陈则涵含着笑意看了苏珺兮一眼,才接着说道,“这支簪子活泼而不俗,戴在你的发间,我便分不清眼前是簪子的华彩还是你的华彩了。”

昨日陈则涛送来的两个小厮,一个叫阿虎,一个叫阿豹,本来清风打算让他们两个都跟着苏珺兮去,但是苏珺兮为了以防万一,便只带了阿虎:“我不过是去陈府,你当我是上刀山下火海去呢?也不用再劳烦王叔赶车,就让阿虎来就好。”

陈则涛摇头:“应该还不知,伯父只说不让你回府。你先去客栈暂住吧,省的人多眼杂又出了什么乱子,等我们探了虚实想了法子再做打算。”

清风闻言鼻子一酸,只噙着泪水还要跪下磕头。

陈则涛不住点头:“书义,便依你所言,你辛苦些。”

陈则涛平日虽痴迷于研究医药学问,但身为二房嫡出的独子,并不落了人情世故,虽略显端肃老成,却是个明白人,哪里会不晓得陈则涵与苏珺兮之间不同寻常的青梅竹马的情谊?此刻见陈则涵这般情形,心道只怕大哥寻的就是苏妹妹,因此,他趁着片刻得闲,起身走至苏珺兮身边,轻声说道:“苏妹妹,我看大哥刚刚在大厅门口晃了晃,便一直在院子石桌边坐着,不知有何事,我抽不开身,你?”

“岂有此理,男女……”

“妹妹?便是那一鹤馆的医娘苏大夫?”姚娘朝着苏珺兮斜了斜那双水墨氤氲的桃花眼。

王婶应了,正要拉清露走,清露却挣开王婶给苏珺兮磕了个头,才擦着眼泪跟王婶出去。

清雨应下走了,王婶才转头对眼前的魁梧男子说道:“我让丫环取几把伞来先借你们遮一遮,待我家主人同意方能请几位进来避雨,请官人见谅。”

苏珺兮先到主座上的妇人跟前道了个万福:“大伯母。”再到侧座上的妇人跟前道了个万福:“二伯母。”

“苏妹妹,”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等等,我们一起。”

清霜走在苏珺兮身后,闻言略点点头。

夏唐亦见阿福下了楼,转身将窗户轻轻打开一条缝,忐忑地往楼下查探情况,不想又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竟然空空如也,不要说不幸中招的许世宁没了踪影,就连身形肥硕的王肥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刚刚泼下去的那一桶泔水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只有湿漉漉的干净街道无声无息地横在她眼皮底下。

到得西街苏珺兮由李景七扶着下了马车,虽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西街此刻的繁华景象骇了一跳。只见处处楼阁台榭装饰得富丽&img=""&巧无比,行人游客莫不驻足争占酒楼茶肆以备晚间玩月,此时虽才日暮,但东边淡月黄昏,西街上早已笙歌远闻千里,行人游客们想必要嬉戏流连至第二日破晓,此间吟诗赏月,歌舞升平,风流之地杭州府必定又是一场空前盛况。

苏珺兮被李景七紧紧护着,穿过重重人海,终于进了一家首饰店铺。

店铺的小二见李景七穿着虽淡却不凡,身旁还护着一名年轻且打扮素淡的女子,心知生意上门,当即将李景七二人引至雅间,好茶好果子地伺候着。

随即,小二送来好几本小册子给苏珺兮,苏珺兮翻开,竟然是各式各样的首饰样式工笔图,不由暗赞一声,倒真是方便周到的服务。

苏珺兮将册子递给李景七,李景七不解:“怎么不选?”

苏珺兮瞥了李景七一眼,才道:“真没诚意。”

李景七闻言笑开,才接过册子挑了几样让小二取来瞧瞧。

须臾,小二取了首饰来,苏珺兮抬眸一看不禁愣住。李景七选的几样首饰分别是百花如星步摇、掐丝飞雀步摇、蝶恋花步摇……无论是哪一样,都是贵气逼人的样式,苏珺兮无奈,她一向素淡的&img=""&子养成的气质,说白了就是路人甲乙丙丁,怎么压得住这番气派?

李景七拿起百花如星正要替苏珺兮换上,却瞧见苏珺兮面露不喜之色,不由气恼抱怨:“你就只喜欢陈则涵给你挑的那样的!”

苏珺兮一愕,这才惊觉自己在李景七面前不知不觉的就卸了面具,露出真&img=""&情。见李景七生气,苏珺兮正想争辩,又忽的记起小二也在一旁,便环顾了一眼,不想小二乖觉,早已站了一丈远,这才放心低声对李景七解释:“不是我只喜欢大哥给我挑的样式,而是大哥晓得我的喜好,才挑了那些样式。”

李景七闻言,缓了脸色,却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其实我也觉得朴素不失&img=""&致的簪子独适合你。”

原来是因为吃味才反着陈则涵的品味来,苏珺兮不禁莞尔一笑。

李景七得了苏珺兮的解释终于解了心中疙瘩,放下手中的百花如星,招手叫小二过来,指了两支簪子让小二取来,小二一看当即喜形于色,赞道:“客官好眼光。”说罢便跑开取货。

原来早就选好了,苏珺兮看着李景七,顿时又哭笑不得。

未几,小二取来两只朴素的盒子送到李景七和苏珺兮面前。两只盒子外表虽然朴拙,却是檀木所制,足见寓巧于拙的匠心。

李景七打开两只檀木盒,便有一支流云白玉簪和一支绿萼梅青玉簪展现在苏珺兮眼前。其中流云白玉簪雕琢&img=""&拙,流云痕迹深浅不一,&img=""&看不如何,但细看之下却透着朴雅,很有一番匠心独运;而绿萼梅青玉簪雕刻细腻,淡青白玉的簪子顶端正好是色深的青玉,恰巧琢为绿萼,绿萼之上则又是淡青白玉磨作青白梅瓣,一眼瞧去,整支簪子便仿佛开在疏影横斜间的绿萼梅,悄然生出一股灵动之气。

苏珺兮瞧着两支簪子不禁暗赞连连,原来李景七的眼光亦是不俗。

李景七取出绿萼梅青玉簪,走至苏珺兮面前轻轻换下她发间的素簪,随即嘴角浮起浅浅的弧度:“可喜欢?”

苏珺兮点点头,露出梨涡:“谢谢你。”

李景七嘴角的弧度又深了深:“这支簪子你就戴着,百花如星步摇倒也清新,不似其他步摇繁复,你能戴得住,我也给你备着,将来总有需要的时候。”

见苏珺兮点头答应了,李景七才让小二将百花如星步摇和流云白玉簪收妥并着绿萼梅青玉簪的檀木盒一起包好,结了帐,随即,携着苏珺兮回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