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七虚扶一把,将苏珺兮扶了起来:“苏大夫言重了,也不过是往日苏大夫说过的一句话,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多亏了长玄这孩子。”

这倒怪不得长玄,长玄不过十四五岁,到底年幼身量小,即使是五个空有蛮力的大汉,也难以招架,何况这五人也有些拳脚功夫。

长玄闻言立即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番,一拍后脑勺,开心道:“公子你答应啦?我去去就来。”说罢飞也似的拎着竹夫人走了。

苏珺兮顿时懊悔不迭,怎的就簪了这支簪子,怎的刚刚上车时不摘下来……苏珺兮再懊恼也只好回以一笑:“还是多亏了大哥的眼光独到呢。”

苏珺兮只轻巧一笑,不停手下动作。清霜也不理睬清风的话,只和苏珺兮左右夹击。

“见过伯父。”陈则涛自二房的院子出来,不期然碰上陈于致,便让到一旁行礼。

“苏小姐,你可知我请你开价是给你天大的面子?”赵成益把扇子往桌上一放,身子便欺了过来。

说罢,苏珺兮也不理周南星,只自顾自地欣赏起对面墙面上挂着的一幅杏下小儿嬉戏图。

每年六月和十二月,一鹤馆都有年中与年末总结。一鹤馆历来的规矩,一则顾念医馆的老大夫年纪大了&img=""&力有限,二则也给医馆里的年轻后辈提供更多的研习机会,每到这个时候,医馆的前堂就由十来个老大夫轮班坐诊,而整理总结医案的繁杂事务就都交给了医馆里的年轻大夫们。

“万径园?”苏珺兮错愕,一时没有听明白。

“可不是,再出挑的衣裳也盖不过妹妹的容颜之色!”陈则涵笑若桃花,恍惚得夏风也误以为自己是春风,带来丝丝沁凉。

“清雨,你可知今日你出了什么差错?”王婶厉声发问。

王婶走至前院,便看到清露撑着把青伞站在庭中翘首以盼,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怎生这么憨直,也不懂得到廊上或厅中等着,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雨中干等。

来人俊眉朗目,眉眼间自有一番似有若无的柔情,锦衣环佩,行动处暗带一股似隐若现的风流。

一鹤馆是杭州府杏林世家陈府所开,自带药堂百草堂,坐落于杭州府柳堤杏林巷。

苏珺兮闻言乐开了怀,笑着回到榻上坐着。

阿福看到夏唐亦这副架势完全吓傻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小姐,要是被、被老爷看到你这么不贤淑的样子的话,老爷的心又要痛了!”

陈府管家陈福在陈府的授意之下,一纸诉状将赵成益告到了杭州知府,声称赵成益强抢苏家奴仆。但是,还不过两日功夫,苏珺兮还没有等来知府的回应,街头巷尾便流传着各种有关清风失身赵家大少的不堪流言。

虽说因苏珺兮行医的缘故,苏家与街坊邻里之间倒还和睦,也颇有一些人缘,但到底明面上的人情抵不过私底下七姑八婆的碎嘴去,这流言就这么洋洋洒洒地传了开来。有些人虽然还不至于在苏珺兮面前有什么异色,但在苏家奴仆面前也就多多少少没了些顾忌。

苏珺兮忍无可忍,心知这必是赵成益的又一个手笔。反复斟酌,苏珺兮还是决定见上赵成益一面。

乐来楼,齐楚阁。苏珺兮与赵成益隔桌而坐,两相对峙。

“苏小姐,终是想明白了?”赵成益不改轻浮,一双细长丹凤似笑非笑,实在难掩风流。

苏珺兮面不改色、言简意赅:“是。”

赵成益闻言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以竹扇支着下颌,语调复又轻挑起来:“此一时彼一时,苏小姐只怕没得上回从容。我倒不忍苏小姐做亏本的生意,不若,我送苏小姐一名健壮能耐的小厮如何?苏小姐倒是合算了。”

说罢赵成益那一贯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更添旖旎春光,挑衅地看着苏珺兮。

“赵大少爷放心,珺兮从容得很,莫说是一个清风,就是清风肚子里多带了个衣冠禽兽的种,我苏家也还是养得起这多出来的一个家奴的!”

赵成益的一番猥琐言辞自不能撼动苏珺兮的情绪分毫,赵成益既然散布清风失身的流言,苏珺兮便也懒得与他争辩,苏珺兮就不信,赵成益愿意白白送给人骂,再则,也是告诉赵成益,就算他上一步棋下赢了,清风怀了他的孩子,只要苏珺兮不点头,即便是他的孩子,也只能做她苏家的家奴。

果然,赵成益一下敛了轻浮的神色,一张脸只说不出的铁青,“哐当”一声便将两人之间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苏珺兮面前还未动过的茶盏便飞了起来,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向苏珺兮,苏珺兮错愕之下,被王叔急急拉了一把,踉跄地退了几步,才勉强躲过滚烫的茶水珠子。随即几声脆响,茶盏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阿虎立时前跨一步,挡在了苏珺兮前面。

门外候门的店小二听得屋内声响,立即奔了进来,忙不迭给苏珺兮和赵成益两人轮番地赔礼道歉外加和稀泥。

赵成益铁青着脸色,&img=""&中的怒火腾腾地往上蹿,又碍于乐来楼的势力范围,不能由着&img=""&子将事情闹大,只好生生压下了怒气。赵成益倒也算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此刻只一脸怒容,瞪着苏珺兮留下一句话:“你且等着!”便甩袖走人。

饶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乐来楼店小二,也没有看过一个闺阁小姐将杭州府一霸气成如此情形的状况,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不住念佛。待赵成益下了楼,店小二回头一看,堪堪瞧见这位小姐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苏珺兮脚下一软,便要站不住,还好有一旁的王叔扶着,这才站稳了。

“回家吧。”苏珺兮缓缓舒了一口气,才自刚刚的惊骇中缓过劲来,心道自己还是太过鲁莽了,只求此后不要再生事端。

几点疏星,一弯钩月,几枝垂柳,一池残荷,晓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说唱,婉转活泼。杭州府知府后院,池塘边的戏台上说唱的正是一出脍炙人口的双渐苏卿。

杭州府知府大人刘守敬正陪着几名女眷听得津津有味,连连叫好。一名小厮悄悄走到刘守敬身后耳语了几句,刘守敬随即起身欲走。

“老爷还真真是杭州府的父母官呢,连一个晚上也闲不得,这可是第三回了。”一个娇俏的女子一口吴侬软语叮叮咚咚,“不说姐姐,连玉娘也看不下去了。”

刘守敬呵呵笑着抚了抚自己的一寸短须:“老夫这是躲不过的劳碌命啊,哪像得你们姊妹母女几个日日逍遥?也不过能偷得半日闲便心满意足了。”

“呸!你要忙且忙去,省的在这里碍了我们几个玩耍。”刘夫人理也不理刘守敬,只缓缓摇着手中的绢扇。

“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刘守敬顿时连连告罪。如此一番,也不过就是寻常夫妻间的打情骂趣。

刘守敬到得书房,早候着的幕僚便走上前来行礼。

“坐,坐。”刘守敬连忙止住,“先生不必客气。”

“刘大人,晚生正是要与你说说陈府递来的诉状。”

“正好,正好!我正愁着呢,这父母官不好做啊。”刘守敬不由又抚了抚自己的短须,“虽说,这些个商人无权无势,却是多少人的衣食父母,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大人不必担忧,诉状所为不过一个婢女罢了,可见陈府也只是想摆摆威风,好让人生些敬畏。”幕僚笑得深沉,随即只低低地与刘守敬探讨着计策……

第二日,苏珺兮正琢磨着,何时去请长玄来做个证人,不料,清霜来传话说陈府管家来了,苏珺兮正疑惑着,莫非是开审了,人便到了客厅。

苏珺兮见陈福满脸的汗,身上的衣服湿了一片,几乎粘在身上,手不停地挥着衣袖纳凉,便吩咐清雨:“去给陈管家倒杯凉茶。”

“不敢不敢。”陈福连连摆手,背便略躬了躬,“苏小姐,今日一早府衙就来传唤小的,说是案子要开审了。小的也奇怪,二少爷也说,倒显得有些仓促。不想小的到了府衙,知府大人不知怎的不消多少功夫,便四两拨千斤地结案了。”

“什么?结案了?这算什么?”苏珺兮且惊且疑,在场诸人也俱是震惊不已。

“因是强抢未遂,知府大人判了赵大少一个纵奴为恶,罚了些钱财,他的一个小厮当场挨了二十板子。一应程序都奉律行事,小的也辩驳不上什么。”

纵奴为恶?从速开堂?好一个偷换概念、以进为退!苏珺兮几番思索,便明白了知府大人的意思,也不过是八面玲珑的手腕,哪边也不得罪人。

陈福此番奔走,想必是先回过陈府的话才来的,陈府应是默认了这样一个结果。陈府此次肯为苏珺兮递出这一份诉状,绝不是为了苏家的一个婢女,不过也是看在爹爹的面子护得她安宁罢了。如此,自己断不能得寸进尺,再存着让陈府做出更多的心思了。想着想着,苏珺兮顿时有些颓然,却还是得存着感激,因此只强压下心中情绪,对陈福说道:“陈管家你便在这里歇一会儿,喝几口凉茶降降暑,再回去替珺兮回禀大伯父和二哥,就说珺兮晓得了,谢过他们的爱护。”

“小的谢过苏小姐招待,实在不敢当,只冒昧喝一口小姐的凉茶,小的一定给小姐把话带到,请小姐尽管放心。”陈福不愧是久待陈于致身边的人,先是一番惶恐不安,才接过王婶手中的凉茶微抿了一口,再行礼辞去,进退间分毫不差。

苏珺兮回到闺房,心情犹自沮丧着,却见清风早已候在屋里,见到她便跪在她跟前。

“你这是要做什么?起来。”苏珺兮伸手就要拉清风起来,心里又添担忧。

清风原先经历赵成益一事,惊惧之下多少就有些萎靡不振,这几日听了周围不少风言风语,许是行到绝处反倒无畏无惧,如此一来便通透了不少,又看到苏珺兮及诸人对她几番维护,因她几度困扰,心中感激复又难过,因此拒绝了苏珺兮的搀扶,只明明白白说道:“小姐,清风也不说自怨自艾冠冕堂皇的话,只是,从今往后,清风哪里也不去,只一心一意伺候在小姐身边。小姐,还有大家,不要再为清风&img=""&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