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兮知道清风担忧何事,便说道:“清风,诉状上我会隐去这一截的。”

此时已经丑时,苏珺兮六月份连着忙了将近一个月,身体多少有些疲弱,加之今日情绪紧张,又各处奔忙,脚步便有些虚浮,只觉得眼前轻飘飘的有些晃眼,但别人仗义相助,绝没有将人晾在客厅的道理,因此苏珺兮只扶着墙站定,略缓了缓,强打起&img=""&神,才徐步去了客厅。

长青对李景七摇了摇头,见长玄手下的大汉一脸痞相,并不吭声,便走到一个看是领头模样的大汉身边,先踹了一脚,大汉闷哼了一声,长青才俯身对着大汉就是一番敲打,次次皆痛处,大汉承受不住,这才回了长玄的话。

长青实在看不下去,臭着脸要轰长玄走,却被李景七拦住。

“出来逛逛,没想到就瞧见阿虎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是你。”陈则涵说得轻柔,“你说巧不巧?”

笑话,平日看着娴静文雅、手无缚之力的小姐能把她怎么样?清风这么想着,便只当她们两个在开玩笑,哪成想她们话一说完就擒住了她,将她推倒在榻上呵起痒痒来。清风一时愣住,随即忍不住痒痒笑起来,一边反抗一边求饶,只后悔又轻信了小姐。

这边陈则涛还犹自奇怪今日伯父如何走得如此早,那厢便瞧见伯父房里的小厮奔忙疾走,更加觉得不对劲,赶紧拉住他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赵成益眼波微动,少顷,才轻笑一声,拿着竹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这么说,区区倒还寻到一个无价之宝了?”

不过转眼工夫,没跑远几步的周南星明白过来苏珺兮在打趣她,又折了回来,一张圆圆的俊脸儿晕开一片酡红,只撅了嘴,说道:“苏姐姐,我不管了,我走了,省的你又,又胡言乱语。”

待陈则涵进得后院,又被后院大厅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大厅里临时安置了好几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层层叠叠垒着两三摞卷册,陈则涛、苏珺兮和魏书义等几个年轻大夫正伏案疾书,一时翻阅桌案上的笔记和书册,一时又与一旁的小医童沟通交流,大厅墙角好几盆冰块化得只剩了一半,周围湿了一滩水渍,几个小医童寻了空,只反复地添茶倒水擦地……

苏珺兮正要去取诊箱,清风就提着诊箱出来了,二人便随长青往万径园赶去。

“那是妹妹小心了,妹妹怎知自己穿得艳丽就不出挑?”陈则涵随着苏珺兮到了船边。

清雨听闻是此事,反而安了心,只一味认错求饶:“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担待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回!”

清风闻言一愣,随即双眸一转,嗔道:“原来小姐不是最坏的,你清霜才是最坏的。”

“大哥又是哪里胡诌来的歪诗?”苏珺兮略后退一步,莞尔一笑。

苏珺兮垂眸取过一只青色瓷盒,她素喜淡妆,又担心这世的化妆品有毒,因此向来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粉黛不施,只微微抹了些青色瓷盒内自制的玫瑰胭脂。

孙大娘是附近的贫苦人家,儿子早逝,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儿媳无父无母才没有改嫁,但&img=""&子软弱是个没有主意的,因此这个家也就靠着她这么个目不识丁的老妇勉强支撑了下来。

“……老娘告你们,你们都不配姓夏,一个个的就给人找晦气,下面的二里吧唧的,上面的更是二愣子,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跟宝贝似的供着头上的绿帽子,等进了棺材要老娘说还真省了一顶寿帽……”

长青听罢长玄所言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小声斥道:“越发没有规矩了。”

长玄往李景七处看了一眼,吐吐舌头,只笑着不说话。

苏珺兮忍俊不禁,便见李景七放下手中的茶盏,与苏珺兮说道:“苏大夫,你不必太着紧长玄,这孩子确是顽强得很。你若是有闲情,不若我带你逛逛这园子?”

“如此,珺兮之幸。”苏珺兮欣然接受,却又记起一事来,只叫过随行的清霜:“清霜,你将东西还给长玄吧。”

清霜应了,便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长玄,长玄一滞,恍然明白这便是他那天借给清风穿的罗衫。长玄接过包袱,想起那日情形,脸上不由就红晕开一片。

苏珺兮看着长玄的神色变化,只不说话,回头示意李景七,李景七会意,苏珺兮便随着李景七款款而行,入了园子。

万径园&img=""&犷不减,苏珺兮徐徐闲步,看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或是穿过林荫小道,或是转过山间小径,苏珺兮悠然间便明白了万径园的禅意。

“难得在灵秀见长的杭州府见到如此大气的园林,”苏珺兮看着这减却流水缱绻,却隐于山间,丛林荒野中不期然多出一份空灵的园子,由衷赞道,“实是拙简之处反见匠心。”

“我也独喜这份拙陋。”李景七看着苏珺兮,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景七说罢,竟携了苏珺兮的手就往前走,苏珺兮一时惊愕,忽的反应过来,欲抽回手,却被李景七攥得紧紧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李公子……”不等苏珺兮说完,李景七忽而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身,苏珺兮惯&img=""&使然便跌进了李景七的怀里,一股陌生的男&img=""&气息扑面而来。

苏珺兮感觉到发间是李景七的下巴,头顶轻飘飘传来一声轻唤:“珺兮。”

苏珺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心中慌乱无比。她不否认自己暗自也有隐隐的期待,可是,真到了此时,反而不知所措,甚至带着茫然和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苏珺兮双手扶着李景七温热的&img=""&膛,头顶复又传来李景七低低的亲密呢喃:“珺兮,到万径园来,我护着你。”

苏珺兮细细体会着这句话,直至刻进了心底。然而,李景七于她而言,终是陌生多过期待。思及此处,苏珺兮轻轻推开李景七,仰头看向李景七的双眸,阳光璀璨处,又是一双望不尽情绪的眸子,苏珺兮只觉得后头的阳光无比炫目,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苏珺兮垂眸,舒了口气,平复了一时悸动,只别着头轻轻说道:“李公子,珺兮不解何意。”

一时间苏珺兮觉得周围静谧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见,时间仿佛静止了般,直至几声脆啼,李景七才松了苏珺兮的手。

苏珺兮轻轻一福:“珺兮对李公子万分感激。”

言罢,苏珺兮不敢看李景七的反应,转过身子便款款而去,只一个转角,便留给李景七曲径通幽处的一抹天青色的裙裾……

马车上,清霜看着苏珺兮一脸心神不定不禁疑惑不已,想到刚刚在万径园长青叫住了自己,不多时,却见小姐缓缓归来,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然而她自小与小姐一处长大,又如何看不出小姐心中的异样?

李公子与小姐,发生了什么?清霜思及此,又看了苏珺兮一眼,见她依旧极力粉饰平静,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小姐总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

清霜无言,想着这一段时日来发生的种种,也顿生无奈,便觉得自己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也大抵改变不了什么,还不若就让小姐自己参透领悟。因而清霜便也沉默着,只陪着苏珺兮晃晃悠悠地一路无言。

到得苏家,苏珺兮才下马车,王婶便在她耳边耳语:“小姐,大少爷在园中等着你。”

苏珺兮一愣,方才反应过来,问道:“在何处?”

“你屋子旁的园子里。”王婶不由埋怨,“大少爷也真是古怪的脾气,好好的屋子也不呆,非跑大树底下呆着。”

苏珺兮闻言也不说什么,忙丢开纷乱的思绪,急急赶去了后院。

“大哥。”

苏珺兮赶至后院,便见古樟树下,陈则涵负手而立,透过古樟树枝叶间的细细碎碎的光影洒满了他的全身。

陈则涵听闻苏珺兮的叫唤,回首,却是着急道:“听闻妹妹前两日遇上赵成益找麻烦,妹妹,可还好?”

苏珺兮不由笑道:“谢谢大哥关心,此事已经解决了。珺兮无碍的。”

陈则涵刚缓了担忧神色,忽的却又皱了眉:“清风丫头……”

难为陈则涵还能体贴清风,苏珺兮不禁感动,多少还是敬佩陈则涵的赤子之心:“珺兮先替清风谢过大哥的关心,她亦无碍的。”

陈则涵点点头,看了苏珺兮一会儿,却又别开了头,半晌,才轻声说道:“妹妹,大哥心中,无论如何总是装着你这么个妹妹的……”陈则涵顿了顿,继续道,“往后,大哥便要成家了……”

“那,珺兮恭喜大哥。”苏珺兮咋一听闻这个消息,还是愣了一下,心中反反复复,都是与这个伴她一起长大的大哥的点点滴滴,一时竟鼻子一酸,悄然涌上泪意。

苏珺兮眨了眨微湿的眼睛,便见陈则涵转过头来看着她,却是俊眉朗目一笑,说不上开怀,却也无悲伤:“大哥与爹爹道过谦了,爹爹也早就给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往后,大哥……”

陈则涵说着便有些哽咽,忽然低了头,再抬起头来却又是一片俊朗:“你看,大哥说些什么。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妹妹,见妹妹无事,便安心了,往后妹妹还是小心些,还是,别再抛头露面了吧,外头总是凶险,你一个女儿家,总是让人担着一片心……”

苏珺兮听着听着不禁哭出声来,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送走陈则涵的,只恍惚记得陈则涵渐渐远去的背影,说不上寂寥,亦说不上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