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平日看着娴静文雅、手无缚之力的小姐能把她怎么样?清风这么想着,便只当她们两个在开玩笑,哪成想她们话一说完就擒住了她,将她推倒在榻上呵起痒痒来。清风一时愣住,随即忍不住痒痒笑起来,一边反抗一边求饶,只后悔又轻信了小姐。

说完陈于致就甩袖走人,留下杜氏且怨且怒,只没有底气发作。

赵成益眼波微动,少顷,才轻笑一声,拿着竹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这么说,区区倒还寻到一个无价之宝了?”

苏珺兮一听,露了微笑,却还是劝道:“你回去后替我们这些晚辈们问个安,馆里的事务自有我们呢,你让他老人家不必担心,今日就歇着吧。”

待陈则涵进得后院,又被后院大厅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大厅里临时安置了好几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层层叠叠垒着两三摞卷册,陈则涛、苏珺兮和魏书义等几个年轻大夫正伏案疾书,一时翻阅桌案上的笔记和书册,一时又与一旁的小医童沟通交流,大厅墙角好几盆冰块化得只剩了一半,周围湿了一滩水渍,几个小医童寻了空,只反复地添茶倒水擦地……

苏珺兮起身正要往外走,听了清霜的话,也略显疑惑,不由加快了脚步。

“那是妹妹小心了,妹妹怎知自己穿得艳丽就不出挑?”陈则涵随着苏珺兮到了船边。

苏珺兮点头赞同:“清霜,你去叫她们两个来。”

清风闻言一愣,随即双眸一转,嗔道:“原来小姐不是最坏的,你清霜才是最坏的。”

苏珺兮一支白玉素簪,一身月白的窄袖短上衣,配上一条同样月白的轻罗长裙,用嫩黄的丝线绣满点点桂花,轻易间看不见这细致素雅的馨香。

苏珺兮垂眸取过一只青色瓷盒,她素喜淡妆,又担心这世的化妆品有毒,因此向来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粉黛不施,只微微抹了些青色瓷盒内自制的玫瑰胭脂。

言罢苏珺兮走到门边正想叫人,就瞧见自己的另一个贴身丫环清霜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

“……老娘告你们,你们都不配姓夏,一个个的就给人找晦气,下面的二里吧唧的,上面的更是二愣子,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跟宝贝似的供着头上的绿帽子,等进了棺材要老娘说还真省了一顶寿帽……”

陈则涵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收了手,转身率先进了客栈。

待三人到了陈则涵的客房,陈则涵却示意清霜退下。清霜再好的忍耐功夫,此刻也立时将一路上压抑在心中的不满通通表现了出来,只站着不动。苏珺兮看见清霜面露不愿之色,连忙递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放心。清霜这才收了脸上的神色,退了出去,却不愿意走远,只站在门口守着。

陈则涵见清霜出去,掩好了门,才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取出一只轻巧的桐木匣,走到苏珺兮面前打开来:“你看。”

却是一支簪子。陈则涵素喜青玉,这支簪子却只一片青玉叶为底,俏生生伸出一朵绯玉并蒂莲,生动异常。

“平日总见你打扮得素淡,”陈则涵含着笑意看了苏珺兮一眼,才接着说道,“这支簪子活泼而不俗,戴在你的发间,我便分不清眼前是簪子的华彩还是你的华彩了。”

陈则涵眼光不俗,恭维又巧妙,苏珺兮也一眼就钟情这支簪子,但此刻苏珺兮如何能再收陈则涵的礼物,何况还是一支并蒂莲簪。

苏珺兮轻轻推开正欲替她换簪的手,退了一步,说道:“大哥,我不能再收你的簪子。”

陈则涵神色一顿,半晌方才垂头嗫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苏珺兮心下歉然。七岁前没有男女大防,从她会走路起,陈则涵就常常与她坐同席、睡同寝。那时娘卧病在床,爹爹随侍左右,除了王婶和请来的&img=""&娘,双亲俱无暇顾及她,她混混沌沌中渐渐想起前世的记忆,常常在恐惧和无助中备受折磨。而自从那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常常来苏家后,时而逗逗她,时而带着她玩耍,时而给她讲他探索到的新秘密,时而与她分享自己的新奇玩意……后来等他们都慢慢长大了,虽然不再如此亲密,但她也乐意继续与他亲近,只因他为她渐渐打开的新世界,让她渐渐淡忘了初来异世的恐惧和无助,让她渐渐克服了不同世俗给她带来的冲击和不适,甚至可以说,爹爹给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温暖依靠和生存技能,而陈则涵则带着她在这个世界之中找到许多生活以外的价值和意义,比如方志杂说的乐趣,比如纷繁器物的雅致,比如……

然而这是爱情么?

苏珺兮可以肯定这不是。她与陈则涵这两个异世的灵魂有着天然的交集,却并不交心。陈则涵知道她的喜好,却未必知道她的所欲所求。那么,十来年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终究,酝酿成祸了么?

苏珺兮心中也不好受,斟酌着回道:“可别人不见得没有这个意思。”

陈则涵心中一紧,急道:“是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见苏珺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陈则涵只觉得心中郁塞难以自持,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苏珺兮的肩,惊得苏珺兮差点惊呼出声。

僵持了半晌,陈则涵却只剩下一个疑问:“我与你两小无猜、志同道合,难道你心里就连一丝都没有我么?”

苏珺兮漠然,这就是异世的隔阂与误会么?

陈则涵最终颓然放了手,到桌边坐下,清幽幽传来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是明白我的……”

苏珺兮闻言亦颓然。的确如此,她也并不了解陈则涵。两生两世,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人,她也没有被任何一个人了解、也没能了解任何一个人。刹那间,一种无力感袭向苏珺兮的全身,苏珺兮只觉得瞬间猛水灭顶,几乎窒息。

一时,两人陷入无边的沉默……

直到一阵不安的敲门声响起,两人才蓦地回神。

清霜原本听房内没了动静,心中不免担心,斟酌之下敲了门,此刻门开了,却见大少爷神色如此颓败,不禁吓了一跳,再偏头一看,小姐亦是一脸颓丧,不由得惊慌失色。

陈则涵知道清霜焦急,便摇摇头,说道:“没事,你带你的小姐回家去吧。”

苏珺兮上了马车,晃晃悠悠之下,原本就有些伤心疲乏,这时到底挨不住,有些迷糊起来。

夏季已经入了尾声,即使白日依然酷暑难当,但到了晚间,却不时吹来几缕凉风,散去往日的闷热,因此人们纷纷上街纳凉,带的杭州府的夜市也更加热闹与繁华。隐在西郊民宅区的几条小巷却鲜有喧嚣,最前这条巷子尽头的苏家,门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摇荡,灯中微弱的烛火便烧得哔哔啵啵,闪了好几个烛花,忽而让人生出一丝不安。

戌时过半了,小姐还没有回来,清风在家等得心急如焚,连王叔和王婶都觉得不寻常。按理说,即使陈大夫人留小姐在陈府吃晚饭,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怎么迟迟不见人影?

一时清风三人在苏家客厅或坐或站或踱,纷纷心焦不已,带的清雨和清露也不敢贸然睡下。

王叔踱了几步,便数番思量,终于开口同王婶商量:“只这么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我去陈府跑一趟,说不定就碰上小姐了,即使没有,也能打探个消息,总好过我们三人在此干等。”

王婶和清风听罢王叔的建议都纷纷点头,王叔便骑了一匹马,打马直奔陈府。

王叔刚走没多久,苏家的大门便“砰砰砰”的被敲得震天响,守门的阿豹刚刚才打起盹来,就被敲门声吓得惊跳起来,不敢大意,只轻轻开了一条门缝,睡眼惺忪中便见一个闲汉模样的只管拍着门乱喊一通:“不好了,不好了……”

阿豹顿时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话,听得动静的王婶和清风都走了出来,王婶喝道:“怎么回事?”

阿豹把着门,只稍稍偏了头回王婶:“一个闲汉在门前叫嚷,我正要问他话呢。”

闲汉却不等阿豹问,自己先说了起来:“我是好心,才替那小姐跑一趟的。”

清风闻言心下一紧,脱口问道:“你说小姐怎么了?”

清霜一着急,就要去开门问个清楚。王婶连忙把清风拉回来,肃了脸喝斥:“急什么,阿豹自会问清楚,你这一开门,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

经王婶这么一斥,清风才稍微冷静一些,耐心听门外闲汉说得有板有眼:“我原本在西街遛着,不想边上乌巷里传出不寻常的声响,我一时好奇,又害怕,直等到没了声响才溜进去瞧一眼,这一瞧好家伙,地上一架马车散了架,车轱辘都不知飞到哪个角落里,一个小厮模样的折了腿脚,晕在地上。我吓得要跑,那小哥却醒了,只叫我来苏家报信,说出事了。”

“出了何事?”阿豹压下惊疑,继续问。

“小哥说,苏小姐她们被劫了。”

“被劫?”阿豹仍不敢相信,又问,“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闲汉闻言不禁摇头大叫起来:“哎哟,这事火急火燎的,你还这么问我?我只是好心传个信,我自对得起天地良心,你们信不信与我何干?罢了,看在你们碰上这么一档事儿的份上,我也不找你们要跑路费了,我走了。”

阿豹顿时没了主意,也不知该不该去拦住闲汉,遂犹豫地看向王婶,见王婶摇了摇头才关了门。

清风听了这一席话,早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去西街,因此只向王婶求道:“王婶,这万一是真的怎么办?这么迟了,不如我和阿豹出去找人,你在家守着,等王叔回来让他去报官吧。”

王婶也不敢全信闲汉的话,但奈何小姐至今未归,也没有个消息捎回来,凡事不就怕个万一……王婶思及此处,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就应了清风。

清风得了准,顾不得许多,立即与阿豹向西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