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悄悄下了地,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作为本次狩猎的“状元”,回营帐的路上,赵沉身边多了一些勋贵子弟同行,不停夸赞他的箭术。赵沉依然面容清冷,不过但凡有人与他说话,他都会客气回答,偶尔说到趣处,也会浅笑一下。

刚刚父亲没有动用下人,只让母亲自己过来,其实是给他留了脸面吧?

日头渐渐升高,上午授课结束,先生收拾东西去了他在侯府的小院子,赵清兄弟二人拿着书本去这边的小书房找父亲。

阿桔低着头去了,在徐馆主的示意下先抬起左手搭上去,等徐馆主号完,再换成右手。

阿桔已经不自觉地在心里算起了账,声音一下子轻了,“这么说,你要五月左右才回来?”

有些好处,得把她哄高兴了,她才愿意给他的。

头一次接触这么复杂的学问,阿桔记得很吃力,但她牢记赵沉的一句话,这个侯府将来都是她的,现在有婆母帮忙,等将来婆母老了去了,再也没有人能教她,她还不是要独当一面?她出身乡下算是起步低,幸好有体贴的婆母,支持鼓励她的相公,也有蒋嬷嬷这样可靠的帮手,这么多人帮她,她当然要尽快上手。

赵沉香了她一口,咬她的耳朵:“你一个我都要不够,哪有心思看别人?”

秦氏身边的紫莹已经出去传膳了,秦氏美眸含情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丈夫,迟迟没有得到回视,她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今晚赵允廷肯定会去她那边,这点失望也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桌上过于安静,秦氏有心活跃气氛讨好丈夫婆母,目光便落到了阿桔身上,笑道:“今年承远夫妻回来,年夜饭都热闹了不少,等明年承远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咱们侯府就越来越热闹了。”

找到一枝好的,赵沉拉下树枝让阿桔折。

安王苦笑,这个儿子,多久没有跟他交过心了?好像是从他母亲过世之后开始的?

华服少年摸索着追了上来,从赵沉身侧经过时忽然顿住脚步,吸吸鼻子道:“好香啊,这个香味好像是柳儿身上的,哦,我知道了,柳儿你藏在这边是不是?”说着转身,直接朝赵沉身后的阿桔扑了过去。

锦墨有些怅然,大爷那么好,她初次见他时就动了心,不过,当一行人回到望竹轩,看到站在院子里等候的蒋嬷嬷的那一瞬,锦墨忽然又庆幸起来。幸好她没有做什么,否则以蒋嬷嬷的精明,大爷此时对大奶奶的维护,她估计是留不住的。

她说得比唱的都好听,阿桔抿抿唇,低下头道:“劳祖母为我跟相公操心了。”

他比莲容大了六岁,莲容长到花般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了。至于为啥娶不到媳妇,一来父亲战场受伤后就在家养老了,他是粗人,父亲比他还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经营,养老前也没能给他安排个好前程,先皇昏庸也不是会抚恤注定没用的功臣的,于是他只能从个小百户做起,整天沉迷练武好跟人比拼往上争,家里安排亲事他都没应,实在是没那份心思。后来在五城兵马司捞了个东城副指挥使,想娶媳妇了,太好的姑娘瞧不上他,差的他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扭扭捏捏的,人家嫌他粗,他嫌她们娇气不顶事。

秦氏面露不屑,又问:“侯爷呢?”

太夫人应该不会喜欢她了,不知道赵沉的两个姨母会怎样,如果她们都不喜欢她……

是不是豪门大宅里的人都得学会这项本事?

镜子里的女子俏脸酡红,美眸里仿佛含了水儿,又像是初绽的荷花挂了露珠,美艳不可方物。阿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看了一眼便不好意思再看,等收拾好了,小声对赵沉道:“咱们在院子里走走再过去吧。”让风把脸上的红吹了去,才好见公婆啊。

阿桔心中有甜蜜欢喜还有一点化不去的不安,但他就站在那里伸手接她,阿桔无心探寻那丝不安,将手搭在他的大手上,感受他掌心的温暖和力量。

“娘,阿桔昨晚着凉了,有点晕船,我就没让她起来,等她好点了我再让她过来陪你说话。”

“嗯,不知道大嫂长什么样,真想快点看看。”赵沂欢快地道。她是庶女,在侯府过得再好,出门都会受些冷落,况且每次秦氏都是不情不愿地带她出门,她也不太愿意出去,偏家里没有姐妹,如果长嫂和善的话,她就有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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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阿桔回西厢房收拾行李,顺便跟母亲妹妹惜别,初八那天会从林家门口过,可那时候能停多久,真正能好好说话的只有现在了。林竹林重九都掉了泪,阿桔也是收了帕子又抬起来,最后靠在柳氏怀里泪流不止。出嫁时觉得桐湾便是她离家最远的地方了,现在一下子就要去千里之遥的京城,哪怕知道明年能在京城见到家人,她还是舍不得。

跟着又与她说林家那边的事,“我让陈平把姨父姨母也请过来,这种大事他们理应知道,我当面说了,免得岳父还得转述一次,而且姨父见多识广,回头咱们走了,岳父有什么不明的地方,姨父也能帮岳父出出主意。”

赵沉打断她的话,将人转了过来,捧着她湿润的脸,在昏暗里问她:“我是骗你了,骗了你很多次,可我再坏,做那些都只为了娶你当我的妻子。阿桔,不要说门第之差,我只问你,这一个月我是如何对你的,你真的就狠心不想跟我过了?别哭,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怕什么?我跟你保证,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唐文帝轻轻品了一口,放回桌子上,看向已经看完奏折肃容站在一侧的男人,道:“胡人观我内乱,调兵遣将准备伺机来犯,你有何看法?”

“可现在不亲,这两天就都不能亲了,再说一会儿见了岳父岳母你一点都不像个新媳妇,岳母怀疑咱们没洞房怎么办?阿桔听话,就亲一口。”说完不容分说,捧住她脸深深亲吻,直到马车转弯,林重九欢喜的叫喊传进来,赵沉才最后香了一下阿桔好吃的嘴唇,松开她,替两人整理衣襟。

阿桔忍不住回道:“我没说不喜欢,你要是习惯这样,继续让她们伺候好了。”

她中衣穿的好好的,赵沉却还是怕她冷着,松开一只手拉了拉被角,这才转过她脸道:“早着呢,家里就娘跟咱们,没那么多规矩,说会儿话再起。”手指轻轻摩挲她发热的脸颊,心心念念的人从梦里出来真的在他身边了,他怎么能不享受享受?

她用了旧称,阿桔心里一软,最后硬着头皮应下了。

也只有提及儿子时她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笑,赵允廷有些意动,环在妻子腰上的手不安分起来,心不在焉问道:“怎么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吧?”

一顿饱饭过后,柳氏收拾桌子去刷碗,林贤陪赵沉说话,林重九想坐在一旁听热闹,被柳氏叫走了。

小柳氏看失了神,外甥女生得如此貌美,孟仲景真是瞎了眼,赵公子……慧眼识珠啊。

他眼里有熊熊怒火,烧得她不敢看,阿桔垂下眼帘,“赵公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你我真的不合适,没有别的理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嫁你,求你放开我行吗?”

想稍微用点力气感受一下,终究还是怕惊醒她打断这难得的好梦,赵沉恋恋不舍收回手,悄悄挨她近了些,一下一下,轻轻地亲近她,如隔靴搔痒,没什么作用,但他心里就是舒服,这个姑娘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

阿桔不停地哭,哭得身体发抽,哭到眼睛酸涩。她看着那二人吃完饭,回到这边的干草铺上。黑瘦男人想挨着她睡,妇人骂咧着推开他,自己躺在阿桔身边。距离太近,阿桔忍不住往一旁挪。妇人哼了声,侧躺着警告她:“乖乖待着别动,不然我让他睡这儿来!”

林重九连忙保证自己会很老实。

这话柳氏林竹完全听不懂,宁氏却震惊这个农家姑娘对兰花品种如此熟悉,若非真心爱兰且有途径知晓各个品种,根本不可能知道金沙树菊。不过也是,林家两个姑娘,除了性子里带着村人的淳朴自然,又读书又识字,换身打扮,跟一般官家小姐也差不多了。

阿桔快步走了过去。

阿桔马上回他:“没看……”

三个孩子都嘱咐过了,柳氏跟林贤一起往外走,路过栅栏棚子时,柳氏多看了一眼里面的母鹿,对林贤道:“我看这鹿过几天估计就生了,应该跟马啊羊啊差不多吧?”

柳氏唏嘘:“是啊,我见识少,你看看,这玉佩得值多少钱?前天赵公子送的,小九不懂事就接了,我想退回去都得等明天才能去河边找人。这要是随便送点什么咱们收着也没啥,可这……这赵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柳氏骂她:“你快给我开门来!”

孟仲景呆呆地站着,望着他背影。很快,他看见林重九跑了过来,看见他,林重九远远跟他打招呼,然后被那人抱到马上,沿着河边纵马而去,空荡的河滩上,男娃清脆的笑声渐渐扩散开来。

未婚妻背对自己,孟仲景看不见她脸色,见她没事人一般割草,他心里发酸,沉默良久才看着阿桔问:“听说他送的鹿很好看,你很喜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