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帕子帮阿桔擦掉强忍着不往下落的泪珠,太夫人叹道:“瞧瞧,我也没说啥啊,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的重孙子?别哭别哭了,祖母知道,这事不怪你,男人吗,这么久没碰过荤,都忍不住的。只是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不小心,承远说得再好听你也不能纵着他,知道吗?”

阿桔听得入了神,情不自禁想象赵沉的样子。

季昭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目光落到了由两个侍卫帮赵沉推着的木车上的那头灰狼身上,试探道:“世兄,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头狼?”

秦氏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堂屋里赵允廷却等得不耐烦了,瞥了赵元一眼。赵元心领神会,对跟来的四个壮实婆子道:“去请夫人过来。”

离午饭还有小半个时辰,赵允廷先考了赵清一个题目,赵清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赵允廷点点头,一边侧头去拿赵涵的书本,一边随意地道:“承文先去你祖母那边吧。”

见三人出来,徐馆主起身行了个礼,没有问宁氏阿桔的身份,礼毕继续坐了下去,摆好垫木铺好纱布,这才抬头看向面颊羞红的阿桔。老人家看过那么多病人,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是阿桔需要问医了。

赵沉去围场是为了挣前程,是正事,是他的抱负,她自然希望他开开心心后顾无忧地去。只是她忍不住,说不清楚为什么,这种不舍竟比当初要离家时还要强烈。

沙哑着开口,赵沉慢慢抬起头,看自己的妻子。她梳的是男人发髻,满头青丝用玉簪束在头顶,如此一来,让她明丽的五官更为夺人眼目。黛眉清秀,桃花眼含羞带怯,朱唇丰润,芙蓉面自然天成,还有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看得他都不想出去了,只想在屋里跟她厮混一宿。

全都准备妥当,夫妻俩去了馨兰苑,宁氏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戴上帷帽便出发了。

赵沉马上将窗子放了下来,搂着人问:“在亭子里太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赵沉刚要开口,赵允廷先咳了咳,压低声音道:“母亲,这些话你私底下跟孙媳妇说,承文他们都不小了,再说承远他们成亲的日子短,子嗣的事还不用急。”妻子就是难孕的体质,当初两人成亲第二年才得了长子,后来几年再也没有怀孕过,分开的这十年两人聚少离多,不孕也正常,不过,现在两人又在一起了,不知妻子会不会再怀一个?

赵沉没有再说什么。路过一株梅树,他随手折了朵梅花插到阿桔发里,阿桔羞红了脸,想摘下来,赵沉握住她手仔仔细细端详一番,笑道:“挺好看的,戴着吧,我再给娘折一枝。”

他油盐不进,安王很是头疼,再次压低了声音:“好好好,你没错,那些被你打死的都是罪有应得,可今日呢?你想挑拨你二弟与赵家的关系,教他说些难听的话就行了,何必如此羞辱赵沉夫妻?赵允廷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不说此事传到赵允廷耳中他会不会报复你,单说赵沉,听说他一表人才前途大好,你何必为自己树立这样两个敌人?”

“哈哈,我知道你们跑这边来了,这下看你们还想往哪里躲!”少年得意地喊着,跟在两个丫鬟身后朝阿桔他们这边拐了过来。赵沉本就走在阿桔外侧,此时直接侧身挡在阿桔身前,冷眼看跑过来的三人。

锦墨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笑着进了院子。

太夫人盯着她,声音有些不悦:“那是自然,难道我会拿这事哄你?不过只是送你使唤一段时日,等将来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再让木槿回来。唉,不是祖母小气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给你,实在是祖母身边属木槿伺候的最好,祖母离不了她。”

郭毅心思一转便明白了,那样的美人被纨绔娶回家,太不值了!

小丫鬟摇摇头:“戴着帷帽呢,我也没敢靠得太近。”

阿桔睁开眼睛看他,慢慢将手腕上的沉香佛珠褪了下来,小声道:“你说祖母不喜欢你,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如果太夫人也反感赵沉,因为两人的关系不管她好与坏都不喜欢她,阿桔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这样的延平侯,阿桔觉得陌生,不像路上那个会看心上人看痴的男人,也不像饭桌上因为几个饺子而吃味儿的公爹。

~

赵沉替妻子系好斗篷帷帽,起身时又撩起面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跳下马车,转身接她。他没有系斗篷,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宽肩窄腰,挺拔俊秀如松柏,明媚的光柔和了他脸上的冷,而他温柔地看着她,那目光几乎快要迷了她的心。

赵沉已经扶着宁氏在榻上坐下了,看着兰花解释道:“母亲不用急,她只是有点不舒服,好好歇息半晌就是,你要是过去看她,她该躺的不安生了。”真巧,盆里的兰花开了,他的阿桔昨晚也开了。

赵涵没有侧头看,却凝神倾听起来。

出了城门,自家马车已经候在外面,赵允廷利落上了车,赵元坐在车夫另一侧的辕座上,拢了拢衣领。马车很快动了起来,沉寂的官道上人烟稀少,几处哒哒马蹄声更添寂寥。

林重九看着他,过了会儿撇撇嘴,“我打不过姐夫……”

阿桔笑他:“起来吧,别让娘等太久。”

赵沉不说话,阿桔擦掉最后的眼泪,抬起头,瞧见外面房檐下挂着一盏灯笼,灯笼在冬夜寒风中摇晃,柔和的光反而显得更加凄凉。她发了会儿呆,终于平静地道:“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去京城,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你骗了我那么多次,但始终没有要我,说明你也有些在乎我的,既然在乎,求你给我一张休书吧。我只是个村女,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怕去侯府,怕你家里的争斗,怕被人看不起,就算我勉强去了,我过得也不会安心,如果你真在乎我,放我回家行吗?没有我,你还会碰到更适合你的大家闺秀,门当户对……”

赵允廷心中苦涩。

赵沉动作一顿,将人抱得更紧了,“阿桔真好,怪不得娘那么喜欢你,对你比对我还好。”

他是她的丈夫,她为他穿衣理所应当,只是现在两人说话的气氛太暧昧,直接答应简直就是承认她不喜欢他让丫鬟伺候一事了,便低头道:“我只帮我弟弟妹妹穿过衣裳,肯定不如她们手巧,你要是嫌我伺候的不好,就还叫她们来吧。”

“醒了?”

贴身丫鬟?

一年难得见两回面,赵允廷很珍惜跟妻子在一起的时间,脱鞋上炕,从身后搂住妻子,下巴搭在她肩头柔声说话:“承远没能光明正大娶她,总是亏待了,礼重一些就算补偿吧。”说完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小声抱怨长子的隐瞒身份。他原想着,明面上肯定不能宣扬,但私下跟林家说清楚总成啊,没想到臭小子……

信上亲家公说,他很满意这桩婚事,只是外面生意忙碌实在走不开,无法过来与林贤见面,只能十月抽空回来一次,因此希望两家将婚礼定在当天,让他能够受儿媳妇跪拜。虽言辞恳切,但为人父亲,儿子婚事都是“抽空”回来,还只留半日,他到底有没有将赵沉母子还有他们林家看在眼里?

“姨母手最巧了。”她起身向小柳氏道谢,盈盈一笑。母亲姨母都担心她心里不痛快,她就让她们放心。

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冷得让人心里发寒,阿桔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声道是。

他的手开始往前挪,脸上瘦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

慢慢的,两人睡着了,发出轻重不一的鼾声。阿桔心跳加快,扫过妇人紧闭的眼睛,再看看背对自己的黑瘦男人,虽知希望渺茫,还是试探着一点一点往外挪,上半身抵着山壁撑着自己微微抬高身子再往外面坐些。可惜下面是干草,她刚落下,妇人就被干草碾压声惊醒,睁开眼睛直接瞪向她。阿桔打个寒战,妇人虽未说话,眼里却是阴狠威胁。

林重九气得脸都红了,看向赵沉,赵沉摸摸他脑袋,笑着解释道:“小九力气不足,我帮他拉弓,他瞄准头,因此这只确实是小九的功劳。伯母,小九乖巧懂事,您就别拘着他了,或者还是不放心把小九交给我?”

花美,名字更美。

熬过这段日子,等到那人放弃纠缠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吧?

赵沉抿了抿唇,压抑住走过去的冲动,盯着她眼睛问:“为何不愿嫁?我会对你好。”

柳氏应了,又叮嘱林重九学完功夫就回来,别在外面玩水。

柳氏听呆了,敢情自家现有的存钱都没这一块儿玉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