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站在帐外目送他们,等前面的笑语远了,他看向还赖在身边的少年:“季世子有事?”

紫莹越说越镇定,替秦氏穿好鞋子后,她站直身子,扶着秦氏肩膀道:“夫人一定要冷静,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荷包的事您毫不知情,否则咱们就彻底完了!”

至于赵清赵涵,赵允廷觉得自己对他们更像个先生。血缘的关系让他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两个姨娘又让他不可能像对长子那般打心眼里喜欢,所以他只能尽一个父亲抚养他们成人的那部分责任,安排稳妥的下人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有空检查两个孩子的课业,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再亲近的举止就没有了。

老郎中约莫五旬左右,头发灰白面容慈善,乃是京城仁德医馆的馆主,姓徐,除了每月逢五、逢十等整日子不收钱为京城穷苦人家看病,平日里都在达官贵人府上奔波,医德医术都极好。

阿桔没想哭。

“不用,我怕勒着你。”

在他眼里,妻子就像是雏鸟,他照顾她保护她,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等她与他并肩翱翔。

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反而风大袭人。

赵家人口并不算兴旺,只有两个嫡孙,太夫人对重孙一辈还是很看重的,心里算了算,问阿桔:“你跟承远成亲也有两个月了,还没有动静吗?”

阿桔想了想,实话实说:“她挺懂事的,来咱们这边时把我当长嫂敬重,却也自然亲近,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喜欢跟我说话学东西,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做,就教她了。”

“我何时闯过祸?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到了皇上面前儿子照样有理有据,何须旁人多言?”唐英淡淡地道。

灰衣小厮转向另一条两侧种满花树的园中小路,伸出左手要请他们过去,只是他还没说话,两个穿彩裙的美貌丫鬟突然娇笑着跑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个华服少年。少年眼睛被黑布所蒙,单看外面露出的白皙脸庞,容貌应该不俗。

才来望竹轩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退了回去,她们知道木槿什么都没做,太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大概会觉得木槿蠢笨不堪用吧?也不知道木槿会是什么下场……

阿桔这才抬起眼帘,看看木槿,有些不确定地问:“祖母真把木槿送我使唤了?”

那日他闲着没事跟底下的人一起去巡街,不知怎么前面有辆马车惊马了,疯了般跑出城门,车子颠簸车帘飞了起来,露出里面东摇西晃的两个姑娘。他也没看清人,催马便去拦车,追赶的时候一个姑娘被颠了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丫鬟,另一个姑娘看姿势似乎打算跳下来。郭毅觉得不妥,大声喊她等他。姑娘回头看他,郭毅看清模样后自己差点掉下马,慌神时身后一骑飞驰而来,也喊着要救人。郭毅认识那人啊,城里有名的纨绔,他怎么就这么巧来英雄救美了?

秦氏一边柳眉挑了挑,问小丫鬟:“可瞧见容夫人长相了?”

“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镜子里的姑娘嘴角抿着,赵沉慢慢停了为她通发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赵允廷正好也朝他们夫妻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过来吧,承远你多年未归,看看还认不认得你二弟。”没有看秦氏,也没有看宁氏,冷峻威严,仿佛不知儿女情。

她盛开之后有多美,他自己知道便好。

夫妻俩各怀心思,马车慢慢停下了。

阿桔听了,急忙就要起来,可才转身腰处便一阵酸痛,忍不住捂了肚子。

赵沂依旧跟在赵清左侧,好奇地问他:“二哥,大哥是不是长得也像父亲?他人好不好相处?”家里这两个哥哥,眉眼都随了父亲,只是二哥温润如玉少了父亲身上的冷冽英气,三哥少年老成,无奈年纪摆在那儿,他越摆出沉稳模样倒越显得有趣。

临近朝廷大休,各衙门官吏都忙的一团乱,加之冬日天黑的早,赵允廷忙完公务从户部衙门出来时天已经很暗了。身边长随赵元快速替他披好斗篷,两人匆匆朝皇城外走去,路上遇到不少同僚寒暄,天寒地冻的大家都急着回家,彼此颔首便罢。

再天真不过的孩子话,却最触动人心。赵沉抱着他转身,看看那边正跟岳母小姨子往上房走的妻子,稳稳将林重九放到地上,蹲下去,郑重地对他道:“一定,如果姐夫食言,等小九长大了,就用姐夫教你的功夫打我?”

赵沉有点舍不得这样静谧安好的气氛,抱着她想再赖一会儿。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下,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唐文帝颔首,半靠在榻上,食指轻轻敲着膝盖,轻声与他道:“先前筹谋大事,咱们将整个国公府都看做废太子那边的人,未料秦思勇早与废太子、定西将军有罅隙且积怨颇深,故此他看出朕胜券在握,临时倒戈,既保全了自己,又报了大仇,可谓狡猾阴狠之极。这种人,朕本不欲用,奈何秦家在边关积威甚重,胡人惧怕秦家军才不敢来犯,此时朕既没有名头派兵西北,也要考虑边关安定,只好先不动他。允廷,秦思勇一儿二女,如今只剩你府上的秦氏一个,自小便是他掌上明珠,在朕找到接替秦思勇的人选之前,只好委屈你继续与秦氏虚与委蛇。你府中的事朕不干涉,明面上别闹太大动静便可。不过你应该明白,如果秦氏出事,秦思勇便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手握重兵,必定会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阿桔依然摇头:“娘肯定不去的,你平常出门做生意就算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多陪陪娘吧。”

他声音轻柔,阿桔身体不禁放松下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光是亲吻就有那么多花样,就有那么多不同的感觉。

阿桔面露困惑,蒋嬷嬷笑容不变:“锦书锦墨是服侍少爷起居的丫鬟,少爷十四岁那年进府的,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会儿奶奶记得给她们赏。”她们提前过来,早已将少爷院中情况打探清楚,除了粗使小丫鬟,能贴身伺候少爷的只有锦书锦墨。锦书看着老实本分,锦墨,都被少爷罚不许跨进内室了,肯定是犯过什么错却又不至于被撵出府的。两人到底如何,她继续看着便是,往后日子长着呢,谁敢生出歪心思,根本不用大姑娘动手。

宁氏正在看他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鸽子血的宝石发钗,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见他一脸不快进来,轻声道:“这份礼可不轻,把我准备的都比下去了,后天敬茶就给阿桔这个吧。”

林贤颇感意外,接过信看,脸色渐渐难看下来,最后铁青。

不过就算不嫁赵沉,她也会嫁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想着,那点伤怀怅然又散了。

赵沉低头看她,“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对你多好你都不会嫁,就算我差点为了你死你也不肯?”

没关系,成亲后他会好吃好喝供着她,很快就会胖起来的。

妇人满意地闭上眼睛。

山鸡看起来有三四斤,林竹才不信是自己弟弟打到的,“吹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连咱们家的鸡都抓不住,还能逮到山鸡?”

翠玉牡丹?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不用说了,如果你自责,我不怪你行了吧?但我不会嫁你,你不必再费事。”阿桔同样打断他,言简意赅。

林竹撇撇嘴,跟母亲讨价还价,让她给她买点葡萄回来。

小柳氏毫不犹豫地道:“这是和田玉,少说也得百两银子才能买下来。不过跟上次赵公子身上那枚相比,这个还真算不上什么,对于咱们而言是大手笔,人家丢了都未必会太在意。要我说大姐你也不用还,道声谢就是了,推来推去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

喊了两声,林竹揉着眼睛翻个身,不情不愿应了声。

孟仲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孟仲景紧紧地看着她:“那你为何不肯见我?”

进了堂屋,林重九迫不及待地道:“大姐,孟大哥在后门口等你呢,你快去吧。”

孟仲景又惊又愧,看看她再看看林竹,急着为自己辩解:“阿竹,何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他是可以看阿桔,但这话也不能说出口啊,特别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解释不清,孟仲景狠狠瞪一眼自家二弟,转身往回走。

赵允廷正在系腰带,听到声音朝她温柔一笑,“只要他有道理,我就让着他。”

如娘坐在炕上,一看到孟仲景进来,马上就想站起来,被柳氏手快按住,笑着劝她:“郎中说这两天你要好好养着,有什么话就这样坐着说吧。”那种情况被人救下,想感激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如娘神情恍惚,过了会儿才叹道:“我是扬州人,家里发水来登州寻亲,不想亲人早已搬去别处,我想继续打听他们的消息,随身两个仆人却不想再跟随于我,回江南去了。我自己四处打听,碰巧路过此地,遇到方才那人,本以为他知道,哪想竟骗我来了此处……孟大哥,求求你了,求你收留我一段时日好不好?我身上还有些银钱,我都给你,求你帮帮我吧,我再也不敢自己出门了!”

她含泪的眸子倔强又委屈,孟仲景慌了,连忙赔罪:“阿桔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害怕,怕你看不上我……”

孟仲景动了动嘴,到底没有开口,抬眼,院中雨声噼啪。

林竹懒归懒,好歹还知道此时不能偷懒,接过伞小跑着去了。

赵沉睁开眼睛,眼眸内敛平静。

“承远一路劳顿,又当了一天的值,快落座歇歇吧。”太夫人心疼地道。

赵沉道谢,转身看着阿桔先坐下,他才坐了。

太夫人脸上笑容淡了淡,目光在阿桔异样红润的唇上停留片刻,移开,与赵沉父子说起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