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仁琅立在原地不动,白皙的拳头已经紧紧握出了青筋,并没有转身,却也同样冷冷回了一句:“听说陈公爷年后要进刑部?看来贵师妹没少为你美言啊。”

濮雒早已经从心里对如姒发憷的很,点点头也不多说,便带着家人往里去。

如姒脸上一热,刚要再说,便听仙草禀报说双莺过来了,求如姒去再请先前那位有名的程郎中,因为这几天闭门思过的如姝一直在发烧。原先调养了几天似乎是见好,谁想刚刚整个人忽然昏了过去,额头也烫的吓人。

到了第二世,原主如姒倒是与石仁琅在婚前便彼此有意,但出阁的时候却不免为了嫁妆的事情日夜忧愁。如朝露所提,像濮雒这样的五品文官嫁女,四千到六千两的嫁妆是最常见的配置,若是家里富裕或是高嫁,往上添到八千甚至一两万两银子也是有的。反过来若是家底薄些或是庶女出阁,那陪嫁个两三千银子也不稀奇。要是比两千还低,如果不是获罪罢官在即、匆匆嫁女避祸,那就实在是刻薄到了一个地步,难免一个凉薄卖女的名声了。

如姒摇摇头,脸颊在他手上倚了倚,又轻轻伸手去握他的手:“真的没有受伤么?”

胡思乱想了半日,到后来脑洞越开越乱,什么小肥茶,茶底捞,永和豆茶,虽然没一个合适当招牌来用,如姒却自己咬着笔杆偷笑了好一会儿,就当是穿越女的小小自娱自乐了。

如妍如姝皆已经在了,并肩坐在池氏身旁。而另一侧正挨着左氏的上座,自然是给如姒留着。

这可以算是法外施恩,以石仲琅的体格,一次一百板子足可以将他活活打死。然而这法外恩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石家就算能重金请了太医圣手过去救治,到底是刚好些就又要挨板子,一个月之内打了养、养了打,熬过来要吃多少苦就不说了,抬回家就算不断腿少说也得躺个大半年才能再走路。

陈濯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带了三分认真,更是七分温柔,伸手去握住如姒的手:“你若喜欢,将来咱们就住这里,好不好?”

目测这店面大约五十平方米,八仙桌能放个七八张,二楼还有两小一大三个雅座单间。论面积的确是不小,家具虽然有些老旧,但看起来还算结实。至于装饰什么的就谈不上好与不好了,最多能说是干净整洁。

朝露果然败阵,简要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寿宴的时候石将军虽然没回京,还是有帖子给了石家。世子爷的幼女四姑娘跟姐妹去看芍药的路上,不知打哪儿蹿了一只野猫出来,四姑娘给撞着了,连同两个丫鬟一同掉进了湖里。当时石家二少爷就在左近,也下水去救了。但四姑娘原本就会水性,只将丫鬟推给石二少爷去救,自己由家里的婆子们扶上岸了。宴会之后世子叫人查了查,并没说什么,发落了两个小厮和婆子也就罢了。”

如姒见她礼物时便已经大约猜到是这个事情,但人家来都来了,拒之门外也太失礼。一边喝茶一边听她如何能将这件事情颠倒黑白的说出来,也算长长见识。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他真的不是坏人”,如姒差点将口中那半口秋梨茶喷出来,心想石姑娘你实在太谦虚了。

邱妈妈脸色变了又变:“这,这,大姑娘,”口气终于软了几分,“太太如今病着,老奴如何能离开太太……”

如姝笑笑:“那是自然,应该的。”又吃了半盏茶,便告辞去了。

濮雒点点头:“是病了,郎中让静养着。你先别去了,屋里药气也重。过几天等好些了,你再来请安。那个,”迟疑了一下,才道,“到我书房来吃个茶罢。”

素三娘子听她说的果断决绝,不由低低一叹:“你倒想的通透。”

石贲将军原本就不是什么玲珑心思的人,此刻并未怀疑如姒演技一流的明知故问,心下虽有不快,却也不屑于向小姑娘动气动怒。当下只肃容沉声,正色应答:“本将当真不知。濮姑娘可否将今日之事,说的更详细些?”

如姒呆住的这几秒,陈濯的心跳也迅速加速,一时间喉头发干,后背发紧,整个人都悬到了半空。

如姒不由好生失望,顿了顿便低头,声音里的沮丧亦是毫不掩饰:“好,我也该回去了。”

陈濯咬了咬牙,额上的青筋都快爆出,然而如姒的这一句到底让他稍稍清醒了些,强忍了片刻,终于放开了石仲琅。

陈濯看了如姒两眼,便感觉自己心里又跳跳的有些紧张,静了几息,才一本正经地开口:“前番蒙姑娘提醒,近来在城西和城南都查出了与赌坊勾结行骗、放高利印子钱的恶人,多谢。”

陈润自己身上的衣衫与那匹粗布的材质倒是差不多,浆洗的十分干净,只是缝缝补补的地方不少,袖子似乎也有些短了。这一伸手去够上头的东西,便露出手臂,两臂上青红紫黑,跟开了颜色铺子一般,是一条条的藤条伤痕夹杂着掐拧的痕迹。

“怎么翠柳和霜娥并没过来?”如姒随口问了一句,同时也在打量着正房如今朴素至极的陈设。

如姒不由冷笑了一声:“哪里只是娇惯些,这一回出的事情里头,不是还有两条人命么?虽说是没有官职的平民百姓,可难道平民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么!”

如姒和采菀却同时心下一沉,好生失望。

至于石赣是石贲将军的长兄,所谓长幼有序,并不是一句虚言。不敬不悌,虽然没有“不孝”这个罪名那么大,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严重到一个地步,也是会被人参奏为品行不端、私德有失的一种。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不过此时堂中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就是桓宁伯府的燕家众人,再加上石家大老爷石赣和两三个石贲将军的故交,如姒看着都有些模糊的前世印象。是那种在年节之期,即便石贲将军不在,也会过来送礼拜望的通家之好,说起来也能算是没有外人。

只是,为君一日恩,负妾百年身。

桓宁伯府四个字说的实在清晰,如姒愕然回神,虽然知道对方是中二少女,心里却也多少涌起了些异样的感觉。

陈濯从陈润手里接了瓦罐:“小润,还有别的事么?”

如姒又宽慰了采菀两句,便带着她往百福巷的方向直接走过去。

宾主落座,也没什么可客套的,燕衡开口便让濮雒心里一沉:“濮大人,今日拜访府上,略有些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