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因为要再单独为已故的燕微和真正的如姒致祭,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再过去偏殿时,池氏与如妍已经跟前世一样,遇到了石家二太太与石仁琅,同时还有跟石仁琅关系不错的镇国将军府庶房陆二太太并一儿一女,陆懋与陆惠。

朝露看着如姒脸色似乎还有些不高兴,便温言劝了几句:“表姑娘,有些人的脾性总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放在心上?鸡蛋里挑骨头,也不需什么理由。就是表姑爷千好万好,人家或许还说姓的不好,您真不用跟那起子人置气。”

此刻濮雒话音中带了一些父亲看着女儿要出嫁的感叹,如姒听得清楚,却不想买账。大盛民风再开明,女子能出来行商经营的不多,对于绝大多数女子来讲,嫁妆就是一辈子吃喝使用最重要的依仗,也是在婆家能不能挺直腰杆的底气。要不是自己穿越重生,一路借力打力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走到现在,这辈子濮雒能给长女多少嫁妆?一千五?一千八?冷漠亏待了闺女十五年,又贪财无良不顾如姒的后半生,在这个时候叹一声,有什么卵用。

陈濯听她话声温软,小心翼翼之中全是担忧,心知是她是为自己担心,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深:“我一切都好,你呢,在家里有没有受委屈?这些天——”顿一顿,还是问出口,只是他这八尺男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随后数日里,如姒一直悬着心,做别的事情便有些难以专注。尤其陈濯这样的捕头出差又不比那些行商运货,除了听说今年冬天格外寒冷而惦记着风寒冷暖和行路安全之外,也会担心缉盗过程之中的凶险。毕竟上一回在隋掌柜命案中抓人之时,陈濯的右臂就曾经被盗匪划过一刀。如姒偶尔也会再想起他手臂上这道伤疤,心里很怕旧事重演。

“罢了,我过去就是。”如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上次在百宝斋的那句话,应该足以点醒石仁琅有关之前私下往来中的疑点,或许这一世左氏真的就是面上情罢了。她素来也是个迎难而上不避事的性子,既然人家要见,那见见也无妨。

朝露和夏月并不知道如姒与采菀心里到底欢喜的是什么,只以为是因为陈濯提亲的事情。毕竟如姒的亲事其实很尴尬,高攀什么王侯公卿自然是不可能,而燕衡夫妇对如姒算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即使能过问一下、寻一个五六品的官家子或是清白乡绅,到底也不会像给自己亲女儿条亲事那样用心。

如姒伸手摸了摸那正盛开的千日莲花瓣:“喜欢也没用啊,买不起,只能看看罢了。”

然而不论心里是怎么个“如姒姥姥进大观园”,脸上还是扑克脸,没有表情永远都是谈生意时最好的表情。待得整圈转回来,鲁掌柜见如姒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什么,也始终高冷地没变化过表情,口气里便更多了三分客气:“姑娘可有什么不满意么?”

这又勾起如姒对另一件事的好奇:“说道石家二少爷,今年伯府寿宴他也去了?”

石琳琳身为庶女而在石家这样吃的开,自然也是眉眼通透,心思灵活的人。听着如姒口口声声都叫“石姑娘”,分明就是表示咱们不熟、交情不够,石琳琳心里也是气闷的很。但桓宁伯府的大门根本就不让石家人进,礼物什么的也是坚决不收,比京兆衙门本身还难通融,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辗转求到如姒跟前。

邱妈妈这句话含冤带愤,也不算是空穴来风。燕萧那回震慑池氏的手段,便是以桓宁伯府失窃为由叫陈濯上门抓人的。邱妈妈身为池氏陪房,问责之时首当其冲。虽然在京兆衙门里呆的那两三日,并没有受刑,但也吓得胆战心惊。撇开燕微嫁妆之事,单论“桓宁伯府失窃”,邱妈妈倒的确是冤枉。

朝露还不知道在百福巷并陈家小院里发生的变故波折种种,见采菀这样高兴,闻言便有些诧异:“抓到了什么人?”

如姒神色不动,只立在原地静静看着。若眼前所见全是做戏,那可真要给濮家这个父子母女家庭剧组点上32个赞。

眼看素三娘子再度默然,如姒估摸着是意有所动,静静等了一会儿,才低声探问道:“夫人,您若不反对,叫石将军进来跟您当面说话可好?这一回若错过了,下一回便不知是数日数月,还是……”按着前世的记忆,石贲将军后来虽然一直未曾再续娶,但身体仕途都还是挺好的。只是若不这样说,怕是动摇不了素三娘子的心思。

眼看那郎中与陈濯一同进门去看素三娘子,如姒便叫采菀进去帮忙一下。而自己因有石贲将军这个尴尬访客在场,反倒不便再跟进去。

没有钻戒和玫瑰就算了,穿越女要求不能太高,但好歹也得有点花前月下的气氛吧,现在算啥嘛!

陈濯目光闪了闪,将自己心中那满满的感情尽力抑住,收手低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啪!”这话出口,陈濯再忍不住,一拳便结结实实打在了石仲琅自以为俊秀风流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双方都没有什么借口不各自分道,却两个人都没有先挪动步子分别,这相对的气氛就更微妙了。

“这布多少钱?”如姒还没有想好怎么将陈润弄走,此刻便忍着气敷衍。

说起来如姝的整十二周岁,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生日。如姒带着采菀和夏月一路过去,也回想着前世里家里是个怎样的情景。虽然不至于张灯结彩,却也是喜气洋洋,阖家上下的丫鬟婆子皆发了一两百钱的赏钱。如姝自己当然是华衣珠饰,依在满面春风的池氏怀里,点评着懦弱无能的长姐熬了几个晚上绣出来的帐子。

如姒见朝露神色里多少带了些兔死狐悲,想来也是同样身为卖身仆婢而有的同感。再想想朝露所说的道理,其实这样的事情放在现代司法里,只怕也是相类的效果。

明绿樱笑得温婉沉稳,然而一问三不知,石大老爷夫妇再是焦急,软钉子碰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计可施。

石贲将军压下满腹怒气,向身旁卫官挥手:“送大老爷回房!将二公子押上马车,若是再挣扎吵嚷,直接捆了!”

石贲将军也皱了皱眉,示意随从卫官出去看看情形。

毕竟一个人渣还是不渣,看的还是人品。

所谓风气开明,如姒真是再一次感受到了。这有关女追男的策略定理,真是千古如一。

这话算是歪打正着,陈润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不过濯大哥既然家里有客人,我改天再来。”

如姒这才明白,心里算一算时间,第一世的如姒是十六岁出阁,大概十七岁的那年采菀与陈润初相识。那么现在就是倒回来三年的时光,所以陈润还在跟着亲戚而非老实厚道的辜掌柜。

濮雒额上背上都冒了密密的汗:“咳咳,三……三将军太客气了……”

燕家倒是让濮家人进了门,然而到了三房院子门口却又被婉拒了。出来一个跟朝露形容仿佛的锦衣丫鬟,笑眯眯文绉绉说了一番话。太具体的字句,双莺也学不出来,但最后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倒是听懂了。

可是,然后呢?

但是濮家人口少,濮雒那边有池氏把持着,小少爷一个四岁一个八岁,实在是又太小。既然濮家门内没有什么青云梯,双蝉的这个上进心就在外头寻出路了。

就算是燕微的嫁妆全数归还了如姒,婚嫁之事到底是父母做主。如果濮雒和池氏强行将如姒许配给一个表面光鲜,内里污浊的人家,例如石家,燕府实在没有插手的理由,甚至也没有过问的动机。

如姒顺手将那中轴纸筒拾起来,却觉得沉了些,忙叫采菀拿剪子将那纸筒小心剪开,里头果然有玄机——仍旧没有只言片语,而是一支雕纹精细,样式古朴的老铜簪子。那簪子不长,末端颇有些尖锐。

“若是姑娘有什么怨气向着我,也不妨直说。”池氏眼波一转,满面无辜,“大姑娘,何必这样难为老爷呢。”

陈濯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仔细看了看,又转回头疑道:“那个人,濮小姐认识?”

如姒正侧耳倾听,只甩了甩不理她。

然而朝露查起细账来,比大姑娘做事还不走寻常路,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偏生她还记得特别清楚。

如妍的眼光在朝露身上扫了扫,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姐姐。”

与此同时,从翰林院刚回到家的濮雒听说了家里的变故,简直是惊落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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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濯一直在旁耐心等着,见如姒这一份并不算太长的状纸写写停停大半个时辰,中间两三次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心中越发不忍。

陈夫人目光有几分探询,却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叫采菀先服侍如姒用些汤粥。

“那丫头原本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邱妈妈见池氏惊疑不定,忙垫上一句,“只是如今——”

如姒狠狠咬住自己的唇角,瞬间口中便有了咸腥味,细微的伤口与那不曾化尽的盐粉辣椒粉一触,瞬间痛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言谈上似乎很大方,但时不时又会卖个柔弱无辜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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