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丫鬟上前禀报通传,如姒便随着迎出来的大丫鬟进门,直接到了伯夫人商氏平素起居吃茶的东暖阁。

石仁琅见二人行动愈发亲密,再忍不住心中的气:“陈公爷,这光天化日之下,也该收敛些。”

这个场景是前世的如姒并没有机会遇见的,但里头的人倒是每位都眼熟。镇国将军府人丁兴旺,子弟们多在羽林营里任职,也有读书从文出仕的。其中陆懋与堂兄陆思曾经一同在修竹书院进学,跟石仁琅有同窗之谊,来往还是比较亲近的。

如姒喝了一盏茶,慢慢平了气息:“你说的对,是我急躁了。”

濮家这边收下了采纳之礼,官媒转日就送上了问名的帖子。因着这提亲是在十一月里,动作快些倒是也算合情合理。腊月年下,毕竟不是合适备婚议亲的时候,还是在赶在十一月之内较好。加上濮雒和池氏也希望如姒赶紧出门,过场便走的顺利至极。很快定下十一月二十三为纳吉之期,虽然过大礼下聘必然要等到年后,但只要纳吉过了文定,双方交换庚帖,就算婚事初定了。

如姒看着他的眼睛,鼻子莫名发酸,但还是点了点头。

转眼进了十一月,算算陈濯已经离京办差快要二十天了,京城又下了一场小雪,天气越发寒冷,而陈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连素三娘子也开始有些担心。月露居中的如姒同样越发忧虑焦躁,却无计可施。采菀夏月等人不免打起精神,侍奉的时候格外谨慎小心,以免因着如姒的心绪不佳而躺枪。

一如往昔的印象,左氏虽寡居多年,严格的保养还是很有效果,一身宝蓝绸缎衣裳上金银双线织就的万寿菊纹样精美夺目,发髻间黄玉簪子温润莹莹。先前池氏春风得意时,二人相交之间也不少谈论首饰脂粉、衣裳打扮之事。如今时移世易,池氏数日憔悴,即便今日特地换了鲜亮些的衣裳,精神也还是不足,看着倒不如年龄更大五岁的左氏显得年轻。

那么综合衡量起来,陈濯一表人才,外人虽然觉得他身家贫寒,但家事人品都算得清白端正,论自身能力,陈濯本就是京兆衙门中最年轻却破案率最高的捕头,又得燕萧青眼看重,年后若能再进刑部为从六品经承,前程也不算太差。更何况二人患难相交,情投意合,那就实在是上上人选了。

“如姒,你喜欢这宅子吗?”陈濯又问了一次。

“鲁掌柜,你后院处理泔水和杂物是在哪里?”陈濯忽然插口,“水井离厨房也远了些,是改过格局?”

朝露目光闪了闪:“好像是。表姑娘也听说了?”

“如姒姐姐,”石琳琳继续陪笑道,“徇私枉法当然是不行的,但咱们几家交好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兄长没有约束好小厮下人是他的不对,可也是吃亏在心善心软,叫下人给蒙蔽了,哪里就能将那些事情栽到他身上。这一回或许是三叔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会整到家里来。如姒姐姐,您是伯爷亲外孙女,就一句话的事情,萧二爷肯定会听的,好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帮帮忙吧。我们全家上下,人人都念姐姐的好呢。”

如姒闻言却笑了:“邱妈妈,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是信天道昭昭,报应不爽的。你这样怨愤,有你的道理,我不与你争辩。只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你自己做过什么跟红顶白、仗势欺人的事情,又帮着太太做过什么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现在就事论事,这笔账我看见了,难处我也听懂了。既然你说要尽力办差,那你就亲自往暨阳府走一趟如何?你原是暨阳人,想来操持这些更在行,什么时候卖完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样?”

采菀这才想起朝露在侧,收敛了些喜意,眸子却还是满了兴奋:“今日下午那些打劫的坏人,陈捕头说都抓到了!”

又拉扯几下,如妍终究还是恨恨地瞪了如姒一眼之后甩手进去了。而濮雒则走下台阶,带着些商量的和软口气问如姒:“你是来看你母亲的?”

外间的秋风阵阵拂过树梢,叶片摇动之间沙沙声响,到显出格外的静寂,如同此刻陈家院子里众人心头的纠结与紧张。素三娘子沉默了几乎要有半盏茶时间,久得让如姒都要放弃了,终于在如姒琢磨着是劝还是退出的最后一瞬间开了口:“他若还没走……”

静了片刻,石贲将军终于问道:“陈捕头的伤,也是今日之事?”

陈濯心里却猛然一沉,果然,自己到底是高攀了。

如姒听他声音里很有些隐忍,二人距离又近,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感觉。静了几息,终于用同样低的声音问道:“除了道歉呢?你没有别的跟我说了?”

“啊!”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之外,石仲琅的两个朋友也惊叫出声。

夏月身为桓宁伯府里最训练有素的丫鬟之一,此刻也是非常专业地低眉垂目,退后而立,很自觉地不在陈濯与如姒身边做照明设备。

胡二娘见如姒和采菀明显都很在意陈润,心里也称奇,又带了几分不屑:“三百钱。”

而如今一进正房院子,如姒便觉得有些萧索。或许是因为正房丫鬟们减少了人数,更是衣饰都朴素了不少,脸上也没先前的意气和骄傲了。

上司或者是有钱人教唆犯罪或者买。凶杀人,出了事情之后叫人来顶替。教唆这个过程很难抓到实证,只要顶罪的人一口咬死不翻供,事情也只能了结到那一步了。

眼看酉时将过,终于有石家的小厮飞奔进来回报,脸上都是喜色:“大老爷,老爷,二少爷没事了,这就回家来!”

这就显出军伍之人的好处,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虽然石赣和石仲朗皆比石贲将军口才灵活一百倍,然而亲兵听令不认人,俩人服侍一个,架起来就走。虽然这个场面也稍微有些不好看,却比看着石赣石仲朗父子满口无耻攀扯的丑态百出好多了。

因为那喧闹之声实在已经很近,卫官很快便去而复返,或许是平素在军中禀报惯了,并未附耳低声,只是脸色凝重地近前回报:“将军,是京兆衙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