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姑娘好。”茶楼掌柜跟着陈润迎过来,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跟大多数客栈饭店掌柜的标准形象差不多,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体型微微发福,一身酱色熟绸袍子,圆圆脸看着很和气,“您来了,欢迎欢迎,您随便看看。”

如姒点点头:“我那日在石家就已经有些疑心了,石仁琅身上带着荷包的料子和绣线,我看着就觉得是如姝的手笔。但他说话里的意思,又仿佛是跟我应当更相熟些。当时太晚,我怕他们还有旁的手段,不想多掰扯,但现在看起来,说不定如姝借着我的名义跟石仁琅有过什么暗地里的来往也说不定。采菀,叫仙草和灵芝多往正房和三姑娘那边去打听,尤其留意三姑娘身边的铃兰,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别觉得不当事,只管存在心里来告诉我。”

石琳琳自然也知道跟如姒并没有熟到什么地步,更何况今日是来登门相求的,犹豫了一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前些日子在我三叔的升迁喜宴那一日,姐姐大约也听说过,我兄长去给京兆衙门里的案子帮忙分说了些情形,主要是家里的下人不争气,不知道如何就在外头勾连了坏人,也带累了家里的名声。原本那案子已经了结了,前日却又有人假借了我三叔的名头,竟硬生生上门将我兄长给抓去了!如今我三叔已经奉旨离京了,我们也没料到,那京兆衙门便居然敢欺上门来。”

不过,如姒的五年商场拼杀是白玩的?拖延政策本来就是销售人员最常面对的情况,“你先等等,有消息通知你”,“我们要再开个会”,“我们要再沟通一下”,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委婉拒绝,真正的潜台词是:你,等着去吧!

如姒接过来,又顺势看了看如姝的手指,果然双手指尖都是红红的,好像还有些针孔针眼。再细看如姝的脸庞,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这样小的年纪其实正是贪睡长身体的时候,能看出憔悴疲惫的样子,那必然是连续熬夜缺觉的结果。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便听啪的一声,如妍几乎是猛地将门推开,大步跨出来,向如姒怒道:“你来干什么?你害的我娘还不够惨?滚!”

“你难道不怕?”素三娘子望向如姒清秀的少女脸庞,“人言可畏,一个女子叫人侵犯了,如何能当众宣扬?”

但此时的石仲琅也还是顺风顺水惯了的纨绔少爷,哪里真能忍辱一时,谋定而后动。既然正正好好撞在这一日,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

正常的恋爱顺序不是应该表白-交往-分手-复合-吵架-和好-订婚-结婚吗……

这一句虽是答非所问,却让陈濯瞬间便直接甜进了心里,原本很是黯然的神色也明亮起来,薄唇微扬:“这只是上回的伤口罢了。你一直在这边等着我么?”

然而石仲琅却镇定的很,便是被陈濯提着也还在嗤笑:“说中了陈捕头认识的什么人?陈濯,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狗腿子一个!还以为巴上燕家你就能变成人了?”

陈润闻言,倒是将心思转到了文书上头:“我会的不多,先前跟着素三婶婶学过一些。要不请采菀姑娘写了,我画押便是。姑娘今天的相救大恩,我一定时时记在心头。”

胡二娘不由眯起眼睛,浮起一丝冷笑,伸手就去掐陈润的手臂:“发什么呆,快干活!去将那个料子给客人拿下来!”

原以为就这样打发了,谁知到了下午,双莺又来了一趟:“大姑娘,太太还是请您过去一起用个晚饭,到底也是三姑娘的好日子,阖家吃饭也是个团圆喜庆的意思。您能不能赏脸过来坐一坐?”

朝露闻言轻叹了一声:“表姑娘这样通透的人,如何在这事情上却钻了牛角尖?石将军府上跟咱们伯府里交好的,其实只有石贲将军的三房而已。其实原先石家长房的大少爷也是出息的,甚至跟伯府议过亲,只可惜英年早逝,如今的二少爷便娇惯些也是有的。”

明绿樱不由蹙眉,按了按燕萱的手:“萱儿,现在到底还在人家家里。”又望向如姒:“如姒,礼物那事情,你做的很好。看来濮太太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且莫怕,我会与婆婆和夫君商议一下,再给你两个得用的下人,定然不能叫旁人随意算计了你。”

如姒忽然觉得石贲将军的仕途名声没有全毁掉也是不容易,难怪他一直镇守郴州不愿意回京。要是他不在京里,那石赣和石仲朗父子无论作死出了什么新花样,谁也不能说石贲将军什么不是。

又仔细想想陈濯的容貌,却也没什么线索。素三娘子姿容清艳,陈濯相貌还是很像母亲的。石贲将军的五官虽然也端正,却算不得什么夺目的美男子。若说他们真是父子,从容貌上是没什么印证的。

坐在那边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有种上电影选修课考试前强行大复习的感觉。

只可惜见到如姒与陈濯先后出门,美少女的灿烂笑容里也是带了一丝僵硬,不过声音里还是满满的活泼与元气:“濯哥哥,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啊?我爹听了你近来办的那些案子,说想见你呢!”

陈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我的邻居,陈润。”向着陈润也微微侧身:“这是家母的朋友,濮姑娘。”

胡二娘冷了脸:“嘁,买不起还大开口。不买拉倒!”

这场会面原本就让濮雒夫妇十分焦虑,如今加了燕衡的到场,气氛就更加凝重。

一家之主的这句话成了压倒池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此时因着邱妈妈等人全被带走,池氏就算想赶紧将燕微的嫁妆整理出来,人手也是不足。

而真的到了公堂上,过去那些事情,邱妈妈能不说么?

采菀这个动作实在出其不意,双蝉全没料到,一怔之间便叫采菀得了手:“你……钗子还我!”

采菀咬了咬下唇,并没有说话。

朝露忙欠身道:“表姑娘实在言重了,您真是不容易。”说着,便将一包东西给如姒过目:“这是您到正院去的时候,奴婢从二门上拿回来的,说是给您的礼物。”

谁急,谁输,除非是故意示弱使诈。

陈濯想了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濮小姐太客气了。当日不过些许小事,家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濮小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三娘,三娘!”石将军拍门叫门的声音传来,语意里有些迫切,然而声音显然还是有所压抑收敛,想来也是怕惊了四邻街坊的。

“是。大姑娘也是闷得紧,加上前一番受了惊吓,便想去城东的园子散散。”其实采菀单独面对池氏还是心里发虚的,但如姒已经一句句地教了,便按着说出来,“大姑娘说问问太太,是叫老王套车,还是叫轿子。”

头两次去的时候,池氏还在“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的梨花带雨阶段,或许是仍旧试着激发起濮雒的出头之心?但是梨花带雨映天水了两三天,濮雒还是没有表态,但全家上下自然也就明白了濮雒的态度。

所谓分寸,所谓余地,如姒心里还是很明白的。这次燕萧和明绿樱的出手,从打脸的角度来说是活活把池氏抽成陀螺了。但从根本上说,还没有到真的与濮家撕破脸强行休妻,或将池家的男丁的官职功名一扒到底的地步。

总而言之,明皇后不止是开了金口,更亲自教了明绿樱一路穿云樱花手。虽说明绿樱身无内力,并不能这套曾经响彻江湖的武功当真发挥出来什么威力,但在后宅之中对付几个女子,短打擒拿,捏关节按筋络,那可真是大杀四方,无人可敌。

“大姑娘真爱说笑,”池氏也拉下了脸,“你表兄这些日子闭门读书,何曾往你的闺房踏出过半步?莫不是先前你给朱圭那孩子做针线他没收,你便怀了要嚼舌头的心思么!”

人家没事人一样,过来红口白牙的,说要探望如姒。这,这要怎么说?

陈濯只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轻咳了两声:“我这就去拿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