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还没反应过来,采菀的脸色先变了。

那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容貌倒是平常,行动言语之间十分剪断利落,精明外露的很。闻言立刻满脸都是笑容:“当然是能送的,姑娘要多少料子?成衣也是能做的,姑娘要做什么衣裳?”

池氏虽然心火已经顶到嗓子眼,却也撑着不敢病倒。听如姒的话音是要请伯府的人过来商量,若是她倒下而由着濮雒去谈,谁知道事情又会走到什么局面。

今日本是他所属的翰林院典籍司每月一回的议事日子,典籍司中所有的编修主簿、翰林学士都要聚在一处,由新上任的左院判明青竹问一问近来修订典籍、编纂书卷的进程,再叮嘱几句,道一声辛苦,这个清水衙门的议事便算了结。

“濮太太好。这是我们京兆衙门的公文,请您交人。”

如姒嗤笑道:“双蝉,你是等着我亲自过去拾起来么?”

从礼法上濮雒的确有这个权力,但是礼法的本质目的是教化万民,要下位者恭敬顺从,但也要上位者端正德行。

“状子?什么状子?”濮雒其实还真不知道池朱圭霸王硬上弓未遂之事的细节,但是如姒斩钉截铁的另外几句话,他是听懂了。

相形之下,濮雒绕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切中要害的干货。

陈濯忙连退好几步,才拱了拱手:“濮小姐到百福巷,是有什么事么?”

更让如姒震惊不已,瞬间生出满脸八卦问号的,是那个男子的声音——

难道姐以前所有的会计课程a+都是白拿的么!

倘若在商场谈判桌上,十分钟之内ko!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型尚方宝剑!又称移动摄像头!

池氏既然已经出声,自然是不能再装昏迷,起身定睛一看,竟然是行动如弱柳扶风的明绿樱上前了两步,握住了如妍的手腕。

至于前面的部分,别说被燕萧和明绿樱拖在了前堂的池氏与邱妈妈等人不明白。便是如姒自己,也只知道自己再度被陈濯宽大的斗篷打了包,眼前并看不见,便被打横抱起。耳边再度听见一句低低的:“得罪了。”身上便骤然一轻,便如腾云驾雾,其实更像坐海盗船或者云霄飞车,总之就是由陈濯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后院翻墙送回了濮家。

宾主落座,明绿樱便柔柔开了口:“亲家太太,我们今日过来,是早了些,若有打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只不过昨晚长辈梦见了姑母托梦,便格外惦记着如姒妹妹,急着叫我们过来瞧瞧,这才叨扰了府上。不知道可还方便请如姒妹妹出来一见?”

他虽非后宅妇人,却并非不知柴米油盐。更何况燕萧对他颇为提携,甚至连抓回燕荣的事情,他也有份参与。对于燕家内务,陈濯可能知道的比如姒还多。

三更?那就是夜里一点了?

只是一顿藤条打下去,邱妈妈与双蝉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大姑娘平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事发突然仓皇逃走,能去哪里根本就没人知道。

如姒就是靠这样的一缓,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冲到了大门。然而门上的婆子却警觉的多,也强壮的多。一番纠缠之后的结果,是采菀拼死将如姒推出了大门,自己则没能脱身。

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如果是池氏安排布置好了有心算无心,所谓的防范根本是无从准备的。

如姒朝外间看了看:“采蓝是个通透人,她先前是看死了跟着我并没有出路,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帮着太太。但如今的情势却微妙的很,太太看着消停,暗地里一定有动作。你叫仙草和灵芝都惊醒着些,多留意采蓝。”

房子什么的本来就是身外物,暂住而已,又不是给她的财产。连姑母池氏都被连番打脸,翠柳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依仗了。

“妍儿!”池氏轻轻叫了一声,本能看了看燕萱的手,赔笑道,“小孩子口无遮拦,燕二小姐别放在心上。”

这长篇大论地一口气说完,蔺澄月目光中便流露出了几分惊异,甚至转头与燕萱对望了一下。

燕家是以军功从龙而起的新贵,不比英国公、礼国公府那些簪缨世族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其格局更为简明疏阔,庭园所植的松柏树木也远远多过花草,英朗爽利。

如姝原本想了半天盘旋在嘴里的话问不出去,实在是憋屈。然而燕萱的英武彪悍实在出人意料,如姝不过是个撒娇耍赖技能满点的小屁孩,哪里能惹得起燕萱,虽然嘟了嘟嘴,最终也就罢了。

“二小姐。”陈濯望向燕萱,警惕之意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濮家表妹慢走。”燕荣虽然没有截住如姒和采菀,却不由目光闪动,自己这身打扮既然被认出,濮如姒的反应是不是太镇定了?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

古朴的寺庙中青石街道洁净而宽阔,两旁各样的小吃居然并不是全素的!看着颜色和样子就知道酸甜苦辣各样皆有,而精巧的摆设挂件香包摊子更是比比皆是。

如姒回神笑道:“嗯,我大表姐送的。”

如姒微微一笑,随后的一番话让池氏脸色更难看起来:“说起伯府,我倒还有个事情要请太太的示下。我前些天叫翠柳拿蜈蚣吓得滚下上去,险些丢了性命,却是伯府给我请的太医。虽然说是我血脉相连的亲舅舅,但三舅舅如今官做的好,三舅母又在宫里贵人跟前有脸面,咱们家是不是该备份厚礼酬谢一下?多来往来往,或许对老爷的仕途也好。”

如姒身材比较高挑,服色又白皙,穿起这样玉白水绿的颜色十分娴雅。如姒又叫采菀将与料子一同送来的白玉耳坠、青玉发梳找出来一同搭配。这般整顿一番,再揽镜自照,如姒自己都觉得镜中少女如芝兰玉树一般清丽出尘。

如姒笑道:“去罢,辛苦了。若再碰见双蝉,记得请人家吃些瓜子。”

灵芝忙扶着她的手:“姑娘这几日好多了,现下精神也好,虽在病里,说话竟似比平常还爽利些。姑娘也一直问姐姐呢。”

太阳穴一阵阵的刺痛,如姒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正像同时插了四个外接硬盘的电脑正在飞速拷贝旧资料一样,无数的原主记忆不断疯狂涌入,既像六十四倍速的电影疯狂播放,又像每次期末大考前的最后半小时她一目十行死命背重点。

当下回了正房,吩咐邱妈妈:“去查,到底是怎生招来这两个大菩萨的!”

灵芝立刻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如果那梦,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的两辈子,那明日花宴上,向左向右,都是绝路。到底要怎么办?

总而言之,若是真有心仕途,柳总捕头能给陈濯的助力,连燕家的零头都比不上。

人往高处走,这并不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