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匹啊,”那妇人笑容越发灿烂,却也有两分着急,“这个,我那个外甥今天病了,明日便给姑娘送去行不行?”

如姒笑笑便转身去了:“那就明日罢,或许伯府的人过来说清楚,这事情便能罢了。”

谁知众人刚刚齐聚,两箱子卷宗便被丢到濮雒跟前。

然而,当燕家真的再度出手之时,萧二爷的简单粗暴,又完全超出了池氏等人的想象。

如姒在这片刻之间向采菀飞快耳语了两句,待得双蝉重新过来,采菀便已换了脸色,向着双蝉微微一笑:“双蝉姐姐说我不领情,我却不敢认。姐姐每月拿着八百钱的月钱,便只拿这样的破布来给我贺喜,也太小气了些。”

朝露见她主仆是私密话要说,便向如姒轻轻一福:“表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给伯府传个消息。”

池氏更是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如姒自从那次从山上跌下来伤了头、死里逃生之后,已经前后交锋了那么多次。这位大姑娘如今的言出必行,她是不怀疑的。

远的不说,无师自通的池氏间中□□去的几句,便很符合这个“feature-age-benefit特质-优势-利益”理论系统。

这有什么大不了!姐姐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如姒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即时反应,左手捂了自己的嘴巴,右手一拦身后的采菀和仙草,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回到了转角另一侧的甲巷主路上。

要知道此时流通的货币还是实打实沉甸甸的金子银子,连银票都并不是很通用。至于嫁妆财产这些事情,很多时候也是用绸缎、古玩、器物等大件贵重物品的市价作为衡量标准。

朝露心里倒也不算太惊讶,一来是跟在燕三夫人蔺澄月身边,原本就已经见识了濮家门里的这些狗血之事;二来么,谁家还没几个不争气的爷们。桓宁伯府这样看似英杰辈出、光辉灿烂的青云之家,照样也有不成器的子弟。

至于燕萧留下的三句话,更是将天子近臣,中书省行文的居高临下、简单粗暴有疗效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如妍的动作却快多了,这次是发挥出了自古至今女性打架的本能,合身扑上挠挠挠!

在这个情况下,池氏总不能自己去嚷嚷说大姑娘失踪过,也就全无什么拿捏如姒名声的机会。

而身旁的年轻女子臂挽翠色流苏,身着茜色苏绣十二幅月华裙,衣衫华贵,行动婀娜,容貌更有天人之姿。

而伯夫人与桓宁伯燕行远这对老夫妻也因着儿女之事连日口角,间中偏偏又翻出了当年燕老爷子酒后收用歌姬,才有庶出子女一脉的旧事。

原来,如姒在卫所昏倒之后,陈濯立刻拿自己的大披风将如姒裹着送上了马车,又叫了三四个口风紧、行事干练的心腹捕快一同到了濮家,借了燕萧的名头假说要抓采菀,快刀斩乱麻地唬住了池氏,随后便将她主仆二人一同送到了这间小院,也就是陈濯自己的居所。

那么大姑娘到底哪里去了?

那时采菀已经甩开了软磨硬泡试着缠住自己的双蝉,与其他人一同因着池朱圭的惨烈哭嚎冲向了月露居。

这三件东西分别是:盐、辣椒粉、小剪刀。

如姒笑意全然不敛,扬眸嗤道:“做什么扇子套?老爷装十三,不是,老爷装风雅也够久了。是时候让他知道柴米油盐,天高地厚了!”

只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池氏自己被燕萱这个晚辈逼得泪痕尚未干,翠柳并不想这个时候往前凑。

池氏觉得自己简直肋下都要岔气了!

这句话比一万个销售合同更有用啊!如姒忍住了心里简直要大跳骑马舞的欢呼,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惊喜和感激:“谢谢舅母!”

如姒为此感叹了没两天,燕萱的帖子和马车便当真过来接她。

待回到了濮家,濮雒已经得知了如姒的走散以及燕萱的威风一鞭,他虽然不大关心如姒的生死,却挂记自己仕途与燕家的关系,连忙叫如姒去跟前细问。

燕萱终于点了头:“好吧,濮家表妹,我先送你下山。”

燕荣来不及多想,双足一点便向上急纵,如姒和采菀只觉眼前一花,燕荣就跟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

景福寺与京西的景心静苑一样都是大盛开国即立,两百多年来一直香火鼎盛。寺中却不供神坛佛像,只有祭坛祭天而已,而分在四面四角又有不同的祭坛与祭殿,周围花园桃林,可游览之处也不少。

如姒看着翠柳,似笑非笑:”京城的姑娘们是有交换信物的习惯,却没有往旁人领子里扔蜈蚣的习惯。池大姑娘,我跟你没交情。“

如姒唇角一勾:”太太说哪一场花会?最近外祖母身子不太舒服,伯府里并没有什么大宴庆。二房的文家表姑娘们好像要离京回冀州,四表妹可能要跟自己的舅表姐妹们吃些茶,说点体己话。这样的事情我哪里好去?二表姐那边也在习武,去了朝元猎场呢。倒是苧姐姐许了我一盒点心,说有茶会便来接我,却是在礼国公府,并不是伯府啊。太太是不是记错了?谁跟太太说的明天燕家有花会来着?“

采菀转身打起帘子,双蝶进门不由怔了怔:“大姑娘这样妆扮倒新鲜的紧。”

采蓝将衣服放下,便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如姒和采菀:“姑娘,您……”

采菀叹气:“委屈你了,疼不疼?”

“大姑娘!”采菀大惊,忙上前扶了如姒的手,“您这是……要不要再叫郎中?”

濮雒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索性随常太医一同出去。池氏却走不得,只得强作笑容:“今日当真辛苦舅太太与姑奶奶了。现下太医开了方子,只盼大姑娘能大安才好。时辰也晚了,不如舅太太和姑奶奶先回府休息,待大姑娘好了再去给舅太太和姑奶奶请安。”

。。。

湖水的冰冷,窒息的刺痛,临死的不甘,实在真实而清晰,采菀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不是说梦里不会疼吗?那现在的疼呢,到底现在是真的,还是那些梦是真的?

隋娘子未必有谋杀亲夫的心思,石仲朗却是不将平民的人命当事情,叫李涯带着人去寻衅闹事了两三回,最终砸了店,又将隋掌柜打得重伤。隋掌柜在京里没什么亲眷,隋娘子又不好好照料,病了半年便一命归西,隋娘子便成了石仲朗的外室。

前世里如姒都是十五六岁出阁,所以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没嫁进石家,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但后来得闻内情,是在两年后有人将事情翻出来,正好又赶上三老爷石贲回京述职的时候闹开。

依着大老爷石赣的意思,拿钱出去打点一下摆平就是了。石贲将军却勃然大怒,叫亲兵将石仲朗捆起来打了个半死。原还说要送去衙门明正典刑,家里鸡飞狗跳一阵大恼,最后到底还是叫石老太太按住了。

那大概就是如姒在石家唯一曾见过的一点正气一闪而过,后来石贲将军又回了郴州军中,石仲朗也就重新恢复了胡天胡地的金。瓶。梅生涯。

如姒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隋掌柜伤的如何?这是那些人头一回来闹么?”

陈润有些意外:“姑娘如何知道不是头一回?旁边的云吞摊子老板说,是第二回了。上一次虽然也砸了些东西,却没动手。隋掌柜有些害怕,并没报给衙门。听说那石家厉害的很,有做大将军的老爷,还有嫁给皇家的娘娘,老百姓惹不起。”

如姒哼了一声:“什么娘娘,石家有位姑奶奶给齐王爷做妾罢了。”

陈濯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了。”又侧目望向如姒:“你如何得知隋娘子跟这事情有关?你对石家很熟悉么?”

如姒简直想大笑三声: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我家池太太跟石家亲近的很。”如姒尽力收敛起记忆当中对石家的恨意,然而嘲讽和鄙夷的口气自然难免,“毕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隋娘子这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若是再闹下去,隋掌柜只怕性命难保。”

陈润一惊:“真的?他们还要杀人么?”

陈濯目光带了些冷意:“石家人哪有什么不敢的。”

如姒听这话里的意思,难道陈濯和石家也有什么渊源?迅速回想前世,并不记得陈濯曾经与石家有什么明显的交集啊。

难道,是石贲将军和素三娘子?

如姒忽然一震,第二世的时候,她好像模糊地听说过三老爷想要续娶,不知为何事情没成。

那应该就是陈濯不同意了?

可是也不对啊,若是陈濯反对的紧、甚至如同此刻这般言语里带出来的隐约情绪一般,那上次见到石贲将军在陈家门外求见素三娘子,陈濯就不应该是那个反应。

当时两人分明是愉快地共同偷听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