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纷纷停下动作偏头看去,颇有疑虑,“为何?”

小豆花扑在她怀中,紧攒着她白色护领,埋在她胸口不安地蹭了蹭,呜咽几声总算安定下来。

始终站着交谈实在不好,孔氏便将他带到身旁坐下,命人去新添一副碗筷,拉着他长吁短叹端是不肯松手,“这一年你都什么情况,怎么半封家书也不让人送来?你安危难料,如何让我们不挂念。”

门口有莺时等候,薛纷纷点了点小豆花鼻子嗔怪道:“就知道哭,为了照顾你娘娘都瘦了。”

只能看见上下嘴皮子翻飞,可惜尚未听懂说什么,便已然结束。

便见平南王夫妇面色踟蹰,她从八仙椅上起身作势便要跪在二人跟前,膝盖落到一半被孔氏连忙制止。她殷殷切切地哭诉,可谓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您若是不收留井沛,井沛便真的没地处去了……实不相瞒,家父让我嫁给个不喜欢的人,听闻对方品行实在不好,我若是嫁去了只能日日受他欺辱,若是终究逃不过此劫数,倒不如干脆一死百了!”

薛纷纷心中蓦地一紧,未料想一句无心之言竟有如此严峻的后果,当即攒紧傅容不肯撒手,“不行,我才不看你,你得自己好好地回来!”

她现下可是宝贝疙瘩,一话便能牵动屋里泰半人心弦。

薛纷纷小手紧攒着他袖缘,只觉得心头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上不下异常难受,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分委屈和控诉,“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要出去多久?”

车夫哎了一声应下,重新握起缰绳改走一旁小路。陆井沛本欲故技重施,然而接触到傅容冷鸷目光,浑身一僵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薛纷纷实在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伸手一扯便将人带到跟前,一同坐在床沿,并拿过一旁碟子里的糖杨梅给她吃,“我才不会跟你客气,毕竟日后都是一家人,哪能见外。”说罢悄悄觑了眼她,果见脸颊通红看着她连连摇头,薛纷纷扑哧笑出声来,心情跟着愉悦几分,“你跟我大哥究竟进展如何,你爹可是同意了?”

街上人所剩不多,四周都没看到方才车夫,不知被他弄去了何处。

抬眸正好觑见几步开外安安静静立着的姑娘,她穿一件织金象牙白贮丝衫儿,上罩着杏红捻织花比甲,下穿松花绿百褶裙,在这嘈杂氛围中分外醒目出彩,对上傅容目光盈盈一笑,弯着眸子樱唇张张合合。

果真是军营出身的大将军,凡事都离不了本职。答的虽好,却不是薛纷纷心中的答案。

陆大人是皇上亲指的接管此次修建河堤的官员,官封五品,府邸座落在主街道西走约莫两刻钟的一隅。此地位置稍偏,好在足够清雅幽静,府前有一条河道,岸边栽种垂柳,清风徐来怡然自得。

傅容答非所问,“怎么这么爱笑?”

外间无人,她转过紫檀底座画松柏碧石折屏,见薛锦坤正立在窗牖前观望对面,扶在窗棂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察觉到人来微微松了松,负在身后向薛纷纷看来。

偏那陆井沛未走,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片刻,目光转向薛纷纷,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何人”四个字。

巡抚府内早已有人等候,见得他来忙迎入府内,带往正堂去。府内栽种松柏,大有直入云霄之势,一路青石板铺地,园圃修葺齐整,可见经过一番精心布置。

谁知到了晌午也不见好,薛纷纷身体康健许多,提议要去楼下吃饭。三人才走到楼梯口,饭饭霍地止住脚步将人拦下,望着薛纷纷面容恳切,“小姐,咱们回屋吃吧……”

“大哥你此次去求亲,何巡抚会答应吗?”薛纷纷替薛锦坤忧愁。

她这个大哥哪哪儿都好,唯一可惜的是三十好几了仍未成家,底下四个哥哥都已娶妻生子,唯有他还是孤家寡人,为此薛夫人可算是操碎了心,每每催促他时总拿“时候未到”推脱,一推便是十来年。身为嫡亲的妹妹,薛纷纷自然要多操心一些,他比傅容还大了一两岁,难道也要步傅容糟蹋二八少女的后尘?薛纷纷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唯一好的是她的大哥没有丧妻的黑历史。

他见薛纷纷不说话又道:“夫人放心,我会早些回来。”

薛纷纷自认也属于闲人范畴,不过她却肆无忌惮地进出其中。盖因一回傅容亲自领她进去,从此她便无法无天,连里面兵器都敢随便碰,只不过傅容担心她毛手毛脚地受伤,严禁她独自进出便是了。

说着将剩下两句写了搁在她面前,没等薛纷纷看两眼便要收回,放在烛火上点燃,眨眼成了灰烬。

傅容下颔搁在她头顶上,蹭了蹭见她毫无反应,低头一看竟然已经睡熟过去。无奈一声低笑,傅容将她放到床榻内侧,吹熄了床头烛火顺势躺下。

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不容拒绝道:“日后不得再跟她来往!”

难道说傅容打从开荤后日日索求无度,她无力承受,眼下军务繁忙正好合了心意吗?

“将军从何处听来的……”

薛纷纷想到那晚他的逼问,不由得调笑,“将军不会是真的防着我和皇上吧?皇上是九五之尊,我又已嫁为人妇,光身份上就没可能,您是糊涂了不成?”

这一番折腾便是一个时辰,辰时末薛纷纷只觉浑身散架了般,稍微一动便酸痛不已。

薛纷纷肩膀吃痛,终于肯直视他,却是弯眸佯装惊讶,“猜对了,将军好厉害。”

店主一脸晦气,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别挡在这儿妨碍小店生意了。”

两人谈话剑拔弩张,杜琛在一旁出了一脑袋汗,想要出声劝慰两句,“罢了罢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何必为此伤了两家和气。”

傅容被她逗得一笑,“我没说过。”

“让你脱衣服。”薛纷纷傻乎乎地又重复一遍,没回味过来其中缘由,少顷脸上腾地一红,转身便往外走,“将军自己换吧,我先出去。”

如今大越盛平,唯有西北荒夷之地战事不休,却是些小部落不足畏惧,唯一拔尖的便是乌塔一族。彼时傅容镇守边关时,他们便不间歇地挑起战争,却没对大越造成多大损失,近来听闻那族继承了新的族长,年轻有为,英明神武,萧世盛连吃几场败仗都是栽在他的手里,大越这才严阵以待,早朝时大臣请奏不断,都是恳求皇上换下萧世盛重用傅容的。

傅容倒在椅中姿态放松,随口道了句:“你倒是败家的很。”

“……没什么。”纪修问完便有些后悔,生怕她因此记起什么,转念一想却觉得委实想太多,不由得低嘲。

只见薛纷纷立在门口,妆容精巧,笑意盈盈,乖觉讨好地说:“让将军久等了。”

一到夏天她便格外注重身子包养,还是跟家中二姐学的,彼时年纪小还整日嘲笑她臭美,如今想来真该好好感谢二姐传授的这一身经验。洗完澡后又用梨花白面粉敷调匀清水和蛋白敷面,洗干净后只觉得脸上清香光洁,浑身疲惫顿时去了七八层,倒在短榻上懒洋洋地不肯再起。

虽口口声声都是为薛纷纷考虑,然而这人原是杜府的人,对杜氏忠心耿耿,对薛纷纷的事素来不大上心,忽地如此反而令人起疑。

一直将人推出浮雕牡丹折屏外,屋外丫鬟早已听见里面动静,正好奇的不行,现下见将军被推搡着出来,夫人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免不了好奇频频抬眼观望。傅容嫌丢人,哭笑不得,杵在原地见薛纷纷仍旧不肯老实,索性将她抱着回到内室,顺手拿了一旁红木架上巾栉,坐在短榻上给她擦脸。

一番话不知是在帮谁,薛纷纷坐不下去,正要起身请辞,沈景仪忽然话:“纷纷今日就别走了,待会儿老爷下朝回来,不如一家子一起吃个饭。自打你进将军府后,鲜少有同坐一桌的机会,我让厨子做些清淡可口的菜,你便跟宝婵一块留下吧。”

薛纷纷扬眉,自动自觉地退至一旁,作壁上观,端看傅容如何回应。

薛纷纷困惑地咦了一声,以手支颐不解地眨巴了两下眼,长睫毛缓慢地扇动两下,“可是将军这两天都在御雪庭,为何从未见他去过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