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端起酒杯与陈世林碰了碰,先干为敬。

还是上次的老话题,这次,郝班主谈得很直接,郝班主说,叶少爷,上次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你是个少见的年轻人,有学问,有才干,有见识。我直想问,天下将来到底是谁的?大清的气数是不是尽了?登高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快速地分析了下郝班主的用意。显然,声名在外的郝班主不是清廷的鹰犬,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看郝班主光明磊落的样子,也不可能是受人之托,专程来找他刺探情报的。登高觉得像郝班主这样的名流,如果也能同情革命,那对今后的工作可是个极大的推进。登高笑了笑,和气地说,郝班主,怎么有兴趣问起这个呢?郝班主叹息着说,唉,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我虽介平民,也觉得郁闷啊。自从见到叶少爷,就直想着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我相信叶少爷可以为在下解『惑』啊。登高谦逊地说,起探讨,起探讨。郝班主苦笑声说,井里的蛤蟆,能有多大的见识,还望叶少爷不吝赐教。登高给郝班主添了茶,缓缓地说,郝班主,要说天下,绝不是哪个帝王的,而是天下民众的。郝班主愣,盯着登高说,哦,叶少爷何出此言哪?登高笑笑,接着说,郝班主,你有没有注意过,天下朝代更替,君王走马,但只有民众永恒不变,这是为什么?不等郝班主回话,登高又说,天下的黎民与大好河山样,都是历史的组成部分,所以,皇帝换了,朝代变了,民众永远都是民众,所以,天下永远只能是民众的。郝班主说,可是,天下直是皇帝坐呀,天下总不能没有皇帝吧?登高说,郝班主,你说对了,天下就是不要皇帝,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皇帝是种落后的方式,它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进步,中国就是因为个个腐败无能的皇帝,才出现了诸多的丧权辱国条约。郝班主忧心忡忡地问,如果没有了皇帝,天下由谁来管理呢?登高还是不紧不怕和蔼可亲地说,还是那句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天下的主人。郝班主『迷』『惑』地问,人民?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能说了算?登高肯定地说,当然。郝班主眼睛瞪得大大地说,叶少爷,你快说说,我怎么才能说了算?登高说,目前还不行,你若想说了算,得等中国实现了阶级革命,彻底地了封建王朝,建立起个平等博爱的合众『政府』之后。当然,这还需要个过程,也许还要流血牺牲。因为当今的『政府』,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还在仇视革命,还在伺机反扑,所以,要想让它全面地退出历史舞台,还要经过艰苦的斗争。这期间,流血牺牲在所难免。郝班主点头说,这是自然。凡事都有代价,我们唱戏,还得弯腰劈腿翻跟头,何况是争天下。叶少爷,这么说登高举着只手说,郝班主,我们能不能换个称呼,我叫你大叔,你叫我名字,这样才显得平等。郝班主高兴地说,好啊,那我就叫你登高?登高说,对,我叫你大叔,这样多像家人?

登高笑了,对闫二辣说,大嫂,到你家去吃顿饭,你肯吗?闫二辣搓着手儿说,哎呀,叶大少爷要来家吃饭,那可好,就是没有好饭菜,怕叶少爷见笑哩。登高笑,真诚地说,大嫂,言重了。吃饭是次要的,我就是想到你家,说不定还能帮你干点活呢。闫二辣拍双手说,别说笑话了,叶少爷还能帮我干活?那不折了我的阳寿?登高笑着对闫二辣说,大嫂,我们走吧。

这何黑子去就是两个时辰,鬼影儿也不见个。登科等得有些急,便站在叶家大院门前,向后屯张望。村口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轻风不时地掠过那棵老槐树,发出阵阵烦人的噪声。登科遍遍地回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多么可人的张小脸,圆圆的,白白的,看就知道,这女人刚过门儿没多久,还没被男人抽干了精髓,还像条小母牛样,全身都注满了冲劲儿。登科想象着翻身上马的快乐,想象着狂风暴雨之后那种疲软的舒适,心里像长了草,全身的血流得更快了。

想到父亲有可能惨死在惯匪卢大头之手,陈冰如的小拳头就攥紧了。酒过三巡,陈冰如再次给卢大头倒上酒,趁着卢大头兴致正高,陈冰如忽然问,卢寨主,你以后会弃恶从善吗?卢大头看了看登高,良久才说,土匪从善,是个难题。先前我直没有信心,可谓顾虑重重。不过,自从认识了登高少爷,我就有信心了。我觉得人还有另外的活法,那就是忧国忧民,造福乡里。我想过了,不论遇到何种麻烦,恶要弃,善要从。我卢大头从今儿起,要跟着登高少爷做个好人了。陈冰如不失时机地问,以前的仇家要是不依不饶怎么办?卢大头严肃地说,那倒不怕,我这边把仇恨泄了,别人断不至于找我的麻烦吧,毕竟我恶名在外,余威尚存嘛。陈冰如多少有些释然,又给卢大头倒上酒,说,卢寨主,饮完这杯,小女子要告辞了。卢大头把酒喝了,说道,请便。

登高不禁倒抽口凉气。看来,这革命道理且得讲阵子呢。这些天,谈到与革命相关的事情,反对之声便铺天盖地。中国的百姓就能麻木若此吗?按说王掌柜也是个识文断字之人,他身居闹市,对腐败的大清王朝,怎么点儿愤慨之心都没有?

登高进门的时候,知秋在悦来茶馆已经等了很久。登高有些清瘦,腮间的胡须长得密而凌『乱』,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匪气。看到知秋,登高微微笑,但知秋能看出,登高的笑容有些尴尬,凝在眉间的感觉分明就是落魄。知秋心里疼,眼泪就要流下来了,知秋赶紧眨眨眼睛,把泪水『逼』回去。大哥和和尚并没有意识到,把寒气『逼』人的鬼头大刀已经高高地悬在他们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让他们身首异处。知秋又想,也许大哥和和尚早就想到了这些,他们要舍生取义,要名垂千古,却没想到知秋会是什么心情。知秋暗叫,哥,和尚,你们太狠心了。知秋脸上痒痒的,她以为是虫子在爬,赶紧伸手去抹。不料想,抹到的竟是泪。知秋忘记了自个儿是在悦来茶馆,只顾着悲伤,后来竟然哭出了声。看到登高进来,她也没理,还在哽咽着,两只手拼命地撕着那方苏绣手帕。

陈世林暗暗得意,谈笑之间,近万两的款项就进了腰包,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他不用当知府,在知县的位置上也能弄到十万雪花银。只要有钱,进退都是体面。陈世林的目光落在那个钱袋上,他抓起乔书吏他们留下的钱袋,向后院走去。

陈冰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俊俏的五官,平静得像瓷器。见登高住了口,陈冰如再次拍手唤丫环进来。陈冰如俯在丫环耳边低语几句,丫环急步退出去了。那瞬间,登高有些紧张,冷汗沁上额头,后背也冒起了凉风。登高探头看了看楼下,和尚正坐在路边的树下,警觉地四处张望。稍有动静,便能拔枪跃起,掩护登高安然撤离。

登高并没有急着说话,他慢慢地呷着茶水,脑海里快速整理了下谈话的思路。他知道,陈冰如不是和尚,没有那么好的客观条件,要想让她同情革命,恐怕有些难度,弄不好,这丫头声张起来,还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可是,这个风险又很值得冒,陈冰如的特殊身份,如果参加革命,那就功德无量了。最起码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这就意味着,同盟会会员要少流很多血,少死很多人。些先前不敢想的事,现在就可以做了。

登高还是摇头,他拍拍那个钱袋子说,我把话说明白,这笔钱不能用在叶家,你们再想个别的办法,登科,和尚,都想想。

知秋第次告诉桂花她喜欢和尚时,桂花吓了跳。桂花指着知秋的鼻子说,小姐,你胆子太大了,比磨盘还大上几圈呀。知秋说,喜欢个男人,胆子就大呀?叫你这么说,天下的女人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女魔头了。桂花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别人喜欢男人都是有根有据,而你喜欢这个男人,却没有准谱儿。你喜欢的可是个和尚,和尚有清规戒律,怎么可以跟你进洞房呢?知秋是父亲叶福清的掌上明珠,她才不管什么清规戒律呢。她霸道地说,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和尚做我的男人。桂花想了想又说,那也不行,不算清规戒律,那还有门风和家法呢,还有左邻右舍三乡五里的唾沫星子呢。叶家是谁?是百里有名的名门望族,你千不管万不顾,可老爷这张老脸,你总要顾顾吧?知秋还是胡搅蛮缠,说我爹要脸,我不要脸吗?我连个和尚都得不到,我会死给爹看,那时候,爹的脸面更难看了。

何黑子叫了两声老爷,忽然想起了路上做好的打算,他也不急了,屁股坐在店墙下的条凳子上,不高不低地说,老高,来碗茶水。

高掌柜说,何黑子,你不会也像我,换了主子吧?何黑子嘿嘿笑,手指高掌柜的鼻子尖说,老高,亏你还在诸城混了这么久,怎么点儿小道儿消息都没有?济南这几天不是抓革命党吗?你想啊,济南抓了,诸城要不要抓?那你说,诸城要抓谁?高掌柜傻傻地问,抓谁?何黑子说,叶登高呀,他是诸城最大的革命党,不抓他抓谁?

高掌柜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如果官府要抓登高,那陈冰如会怎么样?陈冰如可是兴隆客栈的老板,换句话说,她也是我老高的老板。陈冰如要是谋反,我老高会不会连坐?高掌柜冒出了头冷汗,他战战兢兢地掏出两个龙洋说,老何,这两个龙洋归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有我老高在,你来就管用。何黑子说,这还像句话,这样吧,会儿把叶福清弄到旅店里,我们出去喝几盅,如何?高掌柜眼睛转了几转,打着哈哈说,哎哟,晚上盘点,没空儿,改日吧。何黑子拍拍钱袋子,不无抱怨地说,你个老高,太不实在了。好吧,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何黑子把叶福清背到车上,去了祥记大车店。何黑子熟门熟路地找到梁掌柜,介绍了叶福清的身份。梁掌柜听说是登科的父亲,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派伙计请了郎中,给叶福清诊治。梁掌柜忙了半晌,再找何黑子,却不见了人影儿。梁掌柜疑『惑』地暗忖,这个老何是不是不想在叶家做下去了?

到后半晌时,叶福清醒了,看到身边都是陌生人,挣着身子要走。梁掌柜拦住叶福清,说了自个儿和登科的关系,番好言相劝,总算把叶福清留在店里。看看天晚,梁掌柜布置小伙计,给叶福清预备酒菜,梁掌柜亲自作陪,两人喝了几杯酒,吃了些牛肉。当晚,叶福清就住在祥记大车店里,梁掌柜里外照应,直等叶福清睡熟了,梁掌柜才回到自个儿房里,疲惫地睡下。

等到天亮,梁掌柜准备了洗漱器具,脸笑容地走进叶福清的睡房,却傻了眼——叶福清不见了。梁掌柜赶紧派人四下寻找,找了半头晌,派出的几伙人都无功而返。梁掌柜有些急,朋友的老爹,出任何事都是不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找到叶老太爷。梁掌柜把店里的事托付给大伙计,自个儿便奔了县衙。他要去找杜捕快出出主意。

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到群衙役围着个人在取笑。梁掌柜近前看,坐在地上的正是叶福清。叶福清逐个看着衙役们,认真地说,我真的要和我大儿子叶登高划清界限,刀两断,永不来往。瘦衙役说,老头儿,你糊涂了吧?你大儿子可是留过洋的,这样的儿子你都不要了?叶福清说,他是革命党,我不敢要了。胖衙役说,老头,你儿子是不是革命党我不知道,我光知道他是我们陈太爷的女婿,你在衙门口儿这么说,陈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另个衙役也说,老头儿,你还是走吧,你这么说话,最好不要去见陈太爷,会出麻烦的。叶福清不肯走,抱住胖衙役的腿说,这位兄弟,你帮帮我,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给你钱。胖衙役说,你都不要儿子了,谁给我钱?叶福清讨好地说,我还有二儿子,他叫叶登科,身绝世武功,现在是济南府尉衙门的捕头,他会给你钱。听到叶登科,衙役们都变了脸。上次杜捕快的事,他们都记忆犹新。衙役们哄而散,只剩下叶福清人,坐在地上喘粗气。

梁掌柜上前拉起叶福清,溜儿碎步往回走。直回到祥记大车店,梁掌柜才和颜悦『色』地说,叶老太爷,你不要『乱』走了,登科说了,他明个儿就来接你,你安心住下好不好?叶福清固执地说,我要去找陈大老爷,我大儿子是革命党,我要和他刀两断,划清界限,你帮我好吗?梁掌柜不禁倒吸口凉气,他暗想叶老爷子是不是疯了?梁掌柜让郎中给叶福清下了镇静『药』,又派人去济南找登科。

到了晌午,叶福清醒过来,梁掌柜便让人把饭菜送进房中,自个儿亲自服侍他。酒只有盅,饭管够儿,菜却是硬菜,鸡鱼肉蛋俱全。正吃着,小伙计进来,伏在梁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梁掌柜赶紧起身往外走。门帘挑,陈世林已步跨进门内。

陈世林上前看了看叶福清的饭食,脸和气地说,叶财主,向可好啊?叶福清神情有些恍惚,想不起陈世林是谁,见他友善,就把个酒盅放在陈世林面前,客气地说,喝杯?陈世林也不客套,端起杯子,饮而尽。叶福清说,大兄弟,你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不像个种地的。陈世林说,是啊,我不种地,可我直对种地感兴趣。听说你有不少好地,怎么样?收成还好吗?叶福清摆手,脸辛酸地说,别提了,家门不幸啊。

叶福清瞪着双血红的眼睛,把登高革命的事五十地说了遍。陈世林听完,良久无语。陈世林喝下杯酒,便扭头去看窗外。朵闲云悠然飘过高空,只鹰徐徐盘旋,经久不动,像是什么人挂在那里的饰物。陈世林不无伤感地想,可惜个叶家,几代人的艰苦奋斗,现在就要家破人亡了。这就叫世事无常啊。

唉,陈世林又想,人到了定的年龄,就有定的需要,眼下我老陈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想的就是含饴弄孙逸养天年。官做到七品,于人是不满,于己是知足。唯的遗憾,是膝下无子,几十年官场拼搏,积攒下万贯家财,到头来却成了外姓人的囊中物。当官图的是什么?归根到底是为了子孙后代,他娘的!陈世林叹息声,又和叶福清碰了杯。看看痛心疾首的叶福清,陈世林的心理又平衡了几分。他想,有儿子又怎么样?到了手的钱财,还不是要散掉?叶家的铺子银子地牲口将来都要悉数旁落,这时的叶老财主会是什么心情便可想而知了。陈世林知道,这笔财富他也有份儿,而且数目不小。

眼下,这个叶财主已经接近崩溃,这就等于上天替他老陈扫清了发财的障碍。登高不足虑,他正愁找不到买主儿。登科也同样不足虑,他只要现钱,地这玩意儿他还嫌累赘呢。陈世林觉得切都清楚了,便倒背着手,脸悠闲地离开了祥记大车店。外面很好,切都很好。日头晒着街道,风吹着柳枝,石板路面上,几只蚂蚁正在悄然忙碌,几只野狗正在相互追逐,大概是其中某只正在发情。陈世林感慨地想,狗也和人样,都是为情所困哪。

得知父亲被何黑子扔在祥记大车店时,登科正在侦办起私通革命党的案子。案子不大,但油水不小。光是从疑犯家里搜出的金银细软就装了满满三大车。登科事先选派了心腹衙役,把其中车干货转移到田家庄藏好,剩下的两车拉回府尉衙门,让府尉处置。案子初破,人犯都没审结,大量善后工作没做,登科自是走不开,登科无奈,只好请梁掌柜妥善安置好老父,待他有隙,便回诸城处理相关事宜。

天忙下来,登科有些累了。他胡『乱』吃了饭,买了些熟食回到住处。初冬天气,屋里有些冷清,登科抱来柴火,在灶房里生上火。火慢慢地烧旺,照得灶房里通明片。登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他把买来的烧鸡撕开,边吃边喝。酒是凉酒,喝进肚子里很冷,登科有心不喝,却管不住嘴。望着通红的灶火,登科得意地想,这才是我叶登科应该过的日子,有酒有肉,有成车的金银。算算时间,用不到天亮,车金银细软便到了桂珠儿手上。足足千五百两黄金,外加万多龙洋,还有上千两纹银,折成土地,那将是上万亩良田。桩案子便有如此多的进项,再办上十桩八桩,恐怕桂珠儿那个钱库嫌小了。如果叶家的祖上知道他们的后人叶登科这么能赚钱,定会羞愧万分。特别是父亲叶福清,从小到大就偏向老大登高,恰恰应了那句话:偏养的儿子不得济。登高不但分文不赚,还把祖上的基业都卖了。时至今日,老爹该醒悟了吧?登科不无得意地想,眼下谁要是在爹面前说登高的好话,顿臭骂恐怕是免不掉的。哼!

登科又想到了何黑子。这个狗奴才,声不吭,竟然丢下主人私自跑了。风没吹草没动,就以为叶家要败了,你也太势利了吧?叶家有二少爷在,哪那么容易就败了?要说何黑子,也是叶家的首席奴才,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长进呢?连个形势都看不透,简直就是头蠢猪。行,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下次碰面时,你要是断了胳膊腿儿,不能说我心狠手辣。

第二天,手下人报告,革命党头目遇罗汉伙正在开会。登科决定马上动手抓人。

登科跳过面前那堵矮墙,进入那个盯了很久的院落,快步走向后院。这是个封闭式的四合院,青砖房舍和院墙,靠近窗前,栽着棵庞大的枣树。时至初冬,枣树上挂着成串的红枣,高阳之下,闪着诱人的赭红。屋内有人在高声说话,登科悄然驻足,听得出,里面的人正在历数满清的罪恶——满清残酷统治下,人民麻木愚昧,粗浅的愚教流行,太平天国即便成功,那种不合时代社会的宗教思想也很难促使社会发展进步,需要彻底改造。义和团更不用说了,对现代文明抱着敌视的态度。可见蛮族入侵乃至统对于先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破坏作用,历经多年都无法恢复。这不是倒退吗?

登科听完这段话,咬咬牙,又退回到前院。他打开院门,几十个武装捕快持枪冲进来,跟着登科直扑后院。登科踢开屋门,见十几个身穿长衫的男人依次坐在张很大的条桌前,个辫子光光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条桌前慷慨陈词。见登科等人进来,那人厉声喝道,什么人?怎么敢擅闯民宅?想干什么?登科冷笑声,不无讥讽地说,问完了吗?不等那人回答,登科便沿着条桌,在屋内走了圈,边走边叫着在座人士的姓名:钱光群谢永顺郑旭生卢杰栗克夷,还有你登科走到发言人的面前,大声说,遇罗汉,你这个济南府最大的革命党,啊?都在嘛,不用我费力了,这就叫网打尽,明白吗?那位叫遇罗汉的男人说,你凭什么说我是革命党?证据呢?登科凑上前,猛然甩出个耳光,把遇罗汉在地。登科说,娘的,我怎么没说别人是革命党?看你长得丑吗?来呀,都给老子带走。

几十个捕快蜂拥而上,用枪『逼』住在场的人士。登科说,先生们,只要你们出钱,我保证不再追究你们的谋反责任。

这天,登科坐镇这个小院落,不时把手下的小捕快派出去催款。到黄昏时,已经有几万个龙洋叮叮当当地堆在脚下。登科按捕快人头,每人分了百个龙洋,其余的都装进个樟木箱子里,让人抬到门外的车上。两个心腹捕快并不开口,直接把车赶往田家庄。另个刀条脸的捕快上前问,剩下的几个『乱』党怎么处置?登科瞪了他眼,骂道,猪啊,这还用问?刀条脸唯唯诺诺地退下。没过多久,里面便传出阵口号声:革命党万岁!满清『政府』!

登科等刀条脸提着腰刀出来,便冷着脸下令,回衙门。

登科把遇罗汉带到府尉衙门的问事房,马上过堂。登科让人送上茶水和点心,还有味得轩的烧鸡。登科扯下条鸡腿,大口大口地吃,还客气地招呼遇罗汉,哎,老遇,你也吃,吃吧,到这里,别客气。遇罗汉并不客气,也扯下条鸡腿吃着。遇罗汉说,要是有酒就好了。登科说,有有有,马上就来。登科吩咐下去,没多久,瓶汾酒就送进来了。登科给遇罗汉倒上酒,自己也满上,边和遇罗汉碰杯边说,想不到你老遇这么爽快,行,对我的脾气。

两个人吃着喝着聊着,完全不像是生死对头,倒像是两个老友把酒言欢。喝光了瓶汾酒,遇罗汉说,叶大人,你想问话,问吧,趁着我高兴,也许还能透『露』点儿什么。登科说,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不?遇罗汉笑了笑,并不言语。登科说,老遇,你把济南府的革命党名单写在张纸上,你就可以背着手儿,从这里出去了,怎么样?如果想弄笔钱,也可以,万以内,我说了就算,怎么样?遇罗汉说,鸡不错,再吃几口。登科满脸赔笑地说,好吃就吃,不要客气。遇罗汉撕下块胸脯肉,通狼吞虎咽。登科轻轻地拍着遇罗汉的后背说,慢点儿,慢点儿,我又不和你抢,当心噎着。遇罗汉吃完鸡肉,抹抹嘴角说,要名单是不?拿纸笔来。登科如获至宝,赶紧命人拿来纸笔砚墨。遇罗汉捉笔在手,通狂草。很快,遇罗汉把笔扔,又把剩下的半只烧鸡抓起来。登科说,剩鸡就不要吃了,来人哪,再给遇先生送只整鸡进来。

登科抓起那张纸,看都不看就往外跑。他把那份名单拿进知府衙门,双手呈到知府黄曾源面前。黄曾源拿起来看,脸『色』登时变了。黄曾源说,这是什么?登科说,这是革命党要员遇罗汉的供词,黄曾源把那张纸往登科面前拍,怒道,你眼瞎啊,看不出这是什么?登科抓起那张纸,脸茫然。遇罗汉手狂草,俨然天书。登科尴尬地抓着头皮说,太爷,狂草我不认识啊。黄曾源气恼地抢回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说,这头个,就是我黄曾源,第二个,就是你叶登科,怎么,你是抓还是不抓?登科握拳头,怒道,狗娘养的遇罗汉,敢耍我。登科边走边发狠,不让你脱两层皮,我就不是叶登科。

闯进问事房,遇罗汉还在慢条斯理地啃着烧鸡。登科把打飞了那只鸡,巴掌拍在遇罗汉的眼角上,遇罗汉惨叫声,仰面摔倒。遇罗汉捂着眼角,爬起来走到登科面前,微笑着说,叶大人,还有没有新鲜的招数?满清『政府』的捕快只会打人吗?登科大叫,来人,给他钉上。个壮汉抄起把铁锤,把根手指粗的铁钉钉在遇罗汉的左手心上,遇罗汉脸涨得几乎要裂开,两片嘴唇抖得像鼓面上的浮灰。登科和善地问,遇罗汉,好好想想,你家里人会不会出两万个龙洋来救你?遇罗汉说,不可能了,这些年,为了革命,我父亲兄弟姐妹都和我划清了界限,现在我大祸临头,没有人来救我。登科说,没关系,那你就等着上菜市口吧,临死前,想吃什么你就跟我说。

到吃晚饭的当口儿,登科让捕快们都出去了,他自个儿坐在遇罗汉面前,饶有兴趣地吃着那半只鸡。登科忽然想到了大哥登高。这个不知死的鬼也是遇罗汉的同志哩,如果有天,与大哥在此相遇,那该说些什么呢?鸡是要吃的,酒也要喝,可是这刑罚作为国家的要犯,大哥进来也不可能不用刑,真到那时也确实难办。各为其主,都是倔脾气,自然谁也不会服谁,不会为了信仰让步。唉,难办哪。

登科回到住处,看到井改子来了。登科倒也不惊奇,只是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身上痒痒是不?井改子说,当家的,你屋里没有别人吧?登科不耐烦地说,哪来的别人?登科打开房门,也不让井改子,自个儿步跨进去。在地桌上『摸』到火镰,打火点上油灯。登科说,你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别人。井改子边进门边给自己找台阶下,井改子说,好啦好啦二少爷,叶二哥,你不和我耍混头儿能死啊?登科在灯下看到井改子挺着张粉团儿似的脸,便不再埋怨了,他把井改子抱到床上,恶狼似的扒衣服。井改子打了登科下,心里却有些得意地说,几天不见女人,就把你急成这样了?狼似的,还要把人吃了?登科也不说话,把井改子当成布袋,摔过来,又摔过去。井改子刚才还肚子怨气,被登科折腾,只剩下快活了。

终于平静了,登科翻身倒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井改子蛇样缠上来,轻轻地亲吻着登科的胸脯。井改子冷冷地问,钱呢?登科装聋作哑地说,什么钱?井改子稍用力,登科赶紧说,有有有,在柜子里锁着呢。井改子翻出钥匙,打开柜子,抓出里面的袋子倒,几千个龙洋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井改子捧起那些白花花的龙洋,喜形于『色』地问,当家的,都是咱的吗?登科故作恼怒地说,不是咱的,难道你还要和别人分不成?井改子跳上床,没头没恼地亲着登科。井改子说,好样的登科,不到两个月,你就赚了这么多钱,你可真是我的好男人。登科说,怎么,赚不到钱,就不是你的好男人了?井改子抱着登科撒娇说,嗯,你是我的好男人,没钱也是我的好男人。登科说,明天你拿上钱,给我滚回诸城去。井改子说,为什么?登科眼瞪,骂道,傻1b1,这还用问?我天天抓革命党,保不齐革命党不会派人来杀我,就凭革命党那几头蒜,还拿我没办法,可是,对付你,他们就绰绰有余了,你要是不想死,就听我的话,回去。现在是你死我活,我们不得不防。井改子说,当家的,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不走不行吗?换个住处不行吗?登科说,不行,明天天亮就走,刻也不停留。井改子无奈地说,好吧,不过,你今天晚上要好好陪我,弄到见血也不能停。登科说,行行行,我陪你就是。

这夜,登科竭尽全力与井改子折腾,直到井改子昏睡过去才作罢。看着熟睡的井改子,登科暗想,这就是命啊,井改子苦苦地爱着个男人,可是,男人却不爱她,最多把她当成玩物。到了关键时刻,大把大把的龙洋去了别人手上,她只拿个零头儿,可这个傻女人还高兴得要死。井改子其实就是个死人,用不了多久,革命党会杀上门来,那时,替他叶登科死去的人,势必就是井改子。登科想到井改子平日的好,心中忽然有些不落忍,他从床缝里抠出锭金子,不『露』痕迹地埋到龙洋堆里,明天,井改子见了金锭,会变得更乖。这样很好,井改子会心甘情愿地离去。让个女人带着笑容去死,就是男人最大的成功。

最后,登科也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个儿已经升至山东省尉衙门道台,手下有数千名捕快,他骑着快马,率众扑向个村落。那里有大批革命党人正在集会,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本省及外省的财主。登科暗喜,命人将院落团团围住,然后开始逐个拿人。可是却奇怪,拿出来个,是老爹叶福清,再拿出来个,还是老爹叶福清。登科有些急,都是老爹,找谁要钱呢?登科急,便骂出来声来。登科说,『操』他娘的,我哪来的那么多爹啊?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陈冰如知道,自从看到六岁红和登高拥抱在起,爱情已不复存在了,仇恨却像根楔子,深深地钉在心里,让她寝食不安,让她难以释怀,点天灯骑木驴千刀万剐剁成肉泥都难解陈冰如的心头之恨。

陈冰如自个儿也觉得奇怪,前天还爱得疯狂,怎么瞬间就变成了恨呢?陈冰如不停地自问:这个世界上真有爱情吗?如果有,为什么登高这么容易变心,见到个近乎于脿子的六岁红就能移情别恋呢?换成别人,也许事情过了就过了,洗个热水澡睡上觉,切就会恢复原样。可是,陈冰如做不到,从小到大,她的字典里没有遗忘这个字样。该是她的,谁也别想拿去。如果有人敢在她头上动土,那就是自寻死路。现在,她要报复了。她不是时冲动,此次发威,她成功地联合了父亲,从某种角度上看,单纯的报复已经演化成了公报私仇。她相信,爹不是在敷衍她,爹也动了杀机。

那天,爹盘点叶家的财产,陈冰如就理解了爹的良苦用心。是啊,叶家那么大宗财产,如果有天朝廷追究登高的谋反罪,势必将要落入他人之手。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成全自家。不管怎样说,登高也算是陈家的女婿,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冰如有时也会痛惜登高:多聪明多俊雅的个男人,论学问,登高学贯中西;论人品,更是风流倜傥,玲珑剔透,几乎让人爱不释手。陈冰如更恨那个该死的六岁红,这个仅比脿子强点儿的女人,竟敢在老虎口中夺食,陈冰如不禁咬碎口贝齿,暗暗发誓说,不把六岁红踩下十八层地狱,姑『奶』『奶』就不叫陈冰如。

正『乱』想着,登高兴致勃勃地进来,见到陈冰如,登高说,你回来了?陈冰如见登高几天下来清瘦了许多,心头便颤,暗骂声:冤家,你也是走遍天下的人,就不知灰热还是火热吗?

看得出登高直在为她焦心,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头发也不似先前那般驯顺,脑后绺居然站了起来,颇有怒发冲冠的劲头儿。陈冰如想笑,但竭力忍住了。她直不开口,就是想听听登高说什么。登高说,陈冰如,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话都不留句就跑了?简直就是胡闹。听这话,陈冰如顿时火冒三丈,差点儿跳起来。可是,陈冰如现在不会发火,她暗暗告诫自个儿,你和个外人犯得着发脾气吗?你别忘了,你是来要他命的,而不是跟他斗气。这么想着,陈冰如便笑容可掬地说,登高,你做大事的人,不要和我般见识,怎么说,我也是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惹你生气了?那我给你道个歉,对不起了。登高有些愧『色』地说,那也不必,那天,是我陈冰如马上截断登高的话,用公事口气说,听和尚说,你手上没钱了?登高说,可不是,这么多人,不能断粮,不能涣散了人心。陈冰如说,这可得想个办法,不能误事。登高说,时很难想办法,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是败家子,谁能借给我钱呢?陈冰如说,我倒是个有办法,可以套来笔现金。登高说,快讲。陈冰如面『色』有些为难地说,不知行不行哩。登高说,说出来大家商量嘛。陈冰如说,跟我爹借,可就是陈冰如欲言又止。登高说,有话直说。陈冰如说,如果你能用什么东西抵押,我爹肯定能借你大笔钱。毕竟我爹是朝廷命官,明目张胆地资助革命党,那肯定不行,只有把事情变成生意,才能两全,你看呢?登高说,当然,只是,用什么来抵押呢?这房子不是我的,是人家卢大哥的,我们总不能私自给抵押出去吧?陈冰如说,能不能在你们家那边想想办法?登高说,恐怕不行,我爹我娘恨死我了,他们不可能让我动家里的根草儿。知秋走进来,大大咧咧地说,我有办法。登高说,你有什么办法?知秋说,大哥,爹娘恨你,可不恨我,我回去,把爹的地契偷出来,放在冰如姐那里,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登高说,行是行,就怕你偷不来地契啊,知秋,你也知道,农校办到这个份上,大哥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知秋说,我知道。

知秋要回新生,陈冰如似乎很不放心,手牵着手把知秋送出三里开外,反复叮嘱知秋,定要马到成功。知秋看了看旺兴村口那棵大槐树,领着桂花大步走了。陈冰如慢慢地收回笑容,近乎无声地说,叶登高,咱俩的清算,现在就开始了,走着瞧吧,我不把你玩死,我就不是陈冰如。

登高等在半路上,见陈冰如回来,就说,知秋走了?陈冰如说,走了,我不放心知秋,嘱咐了她几句,你怎么来了?登高说,冰如,我想和你谈谈。陈冰如说,有什么好谈的?不就是那天你和六岁红那件事?没事儿,我当时太冒失了,门也没敲就闯进去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把六岁红拉进革命队伍中,对吧?做大事,不拘小节,这个我懂。登高拉起陈冰如的手,欣慰地说,你这样想吗?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吃醋呢。陈冰如想抽回手,想了下,又没抽,只是说,我吃六岁红的醋吗?不会吧,我和个戏子争风,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登高正『色』道,冰如,不能说人家是戏子,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她向往革命,我们应该欢迎,而不是打击。陈冰如暗暗骂道,卑鄙。可是说出口的话却非常体贴,让登高深为感动。陈冰如说,你说,我就理解了,对,我们应该好好关心下六岁红,她个女人,虽说红了半个山东省,可她也吃了不少苦呢,以后,我要争取和她交个朋友,我们女人家,有些话好说呢。登高说,对呀,你来帮助她,她进步定很快,冰如,谢谢你。陈冰如笑了下,没说话。她想,行啊,我这次来,不但要拿走你叶家的财产,还要把属于我的东西,统统耗光榨尽,到时候,让六岁红来给你收尸好了。

想到这些,陈冰如的心理稍为平衡。她看看四下无人,便扳过登高的肩膀,让他背着。登高自从日本回来,尚未遇到如此大方的女子,兴冲冲地背起陈冰如,路往旺兴走来。正巧有几个农民学生欢叫着迎出来,见到这个情形,便有些不知所措。登高说,同学们,不要怕,这很正常啊。刘会宇说,登高同志,陈小姐扭了脚吗?陈冰如想下地,登高紧紧地抱住她的两腿说,没有,陈小姐这是向我撒娇呢。刘会宇等人哄笑起来。闫二辣说,刘会宇,你什么时候也背背老娘,让老娘好好美美。刘会宇看看登高和陈冰如,便对闫二辣说,你有本事就来嘛,你敢来,我就敢背。

大家都哄笑起来。

玩笑了好会儿,登高才把陈冰如放下来,大家谈论起学习的事。登高说,刘会宇,你学会多少个字了?刘会宇说,我算了下,有五百多了。登高再问,闫二辣同志,你认了多少字了?闫二辣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得少,三百八十二个。刘会宇总是不放过攻击闫二辣的机会,马上接口说,你饭倒是吃了不少,顿两大碗,顶头猪了。闫二辣说,那你怪谁?天天都有小米饭,在家过年才吃,我就是有胃口哩。刘会宇便批评道,二辣你丢人不丢人?光会吃,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有革命觉悟呢?闫二辣说,你比我还能吃,昨天晌午,你吃了三大碗,我不瞪你眼,你就吃四碗了,你还有脸说我?刘会宇气恼地推了闫二辣下,骂道,你个臭娘们儿,不和男人顶嘴能死吗?闫二辣扑上去要挠刘会宇,登高拦住闫二辣,批评刘会宇说,你这就不对了,凭什么你可以说人家,人家就不能说你呢?刘会宇分辩说,她是女人,总是和男人顶嘴,还要规矩不要?登高说,我天天强调男女平等,都白说了是不是?什么叫男女平等?就是男女样,你可以说人家,人家也可以说你。刘会宇摆手说,不行不行,男女永远都平等不了。登高说,为什么?刘会宇不管不顾地说,这男人为什么在上面?女人为什么在下面?闫二辣打了刘会宇下,嗔怪道,当着人家陈小姐,你胡说什么?陈冰如笑着说,没事,我觉得刘大哥说得好,就是那样的,男女不可能平等。登高说,同志们,这个问题我要再次强调,男女是否平等是个民族个社会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检验标准,在西方世界,女人受尊重的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男『性』,那些文质彬彬的西方男人,都以尊重女『性』为骄傲。所以,大男子主义男尊女卑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思想,都应该被我们视为糟粕。陈冰如忍不住『插』嘴说,革命就是为了让女人翻身吗?登高看了看陈冰如,满怀豪情地说,不全是,但解放被封建礼教重重压迫的『妇』女,也是革命的部分,而且还是重要的部分。现在我们革命了,我们就不能再有这种封建思想,就要尊重每个人,尊重每个『妇』女的各种权益。当然,『妇』女解放不是朝夕的事情,要通过长期努力才能真正实现。可能要十年,可能要几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那时,中国『妇』女才会真正地站起来。同志们,如果我们不能影响别人,那就从我们自身做起吧。

闫二辣没有想到,误打误撞地参加了革命,还闹出了个『妇』女解放来。真能解放那可太好了。想想自个儿的门老少,从她的太姥姥开始,到姥姥娘和她自个儿,都给人家做童养媳。不到六岁就到人家没黑没白地干活儿,吃剩饭,睡炕角,挨打受骂。到了圆房的年纪,也不管好赖,夫家来几个青壮女人,七手八脚地梳起头,拽进洞房就算拜了天地。男人说骂就骂,想打就打,打了骂了,还得炕上地下服侍人家,稍有不对,又是打,又是骂闫二辣『性』子烈,先是服了两次毒,没死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