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钟银坐在旁边无聊的喝茶观战,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方睿脸色有点不自然,摸了摸鼻子,道:“我以前向周奎借过一笔钱,一直忘了归还,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你替我把钱捎给他父母吧。”他口中说着,心中狂喊:“丫的,做好事比打架难为情多了!都是莫钟书那小子阴险,骗着自己打赌,然后逼自己来扮善人,他却站在一边看戏。”

他们冲进屋里的时候,一直劲吹着的北风猛然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寂,连屋旁高出房顶的竹子上的竹叶都停止了晃动。天空上的黑云从愈来愈低,光线愈来愈暗,似是夜幕即将降临。

莫钟书听书院里的夫子们说,因为今年先是大旱,又闹蝗灾,许多人家颗粒无收,澄州城里来了许多难民。而莫钟书因为田里早先已经收过一茬绿豆,牧场里的草地又保住了一块,心里头正高兴,便把收来的两百石占城稻都捐给了负责接济难民的济善堂。

外面的天依旧是晴朗得刺人眼目。突然之间,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阴云,把阳光都遮蔽了,天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大旱一直持续到下去,天气依然酷热,更是连一滴雨都没有落下。莫钟书每天看着蓝天,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天空出现乌云,更希望能来一场倾盆大雨。书上说多雨和阴湿环境对蝗虫的繁衍有许多不利影响,下雨了就不用担心蝗虫成灾了。

“你父亲瞧不上我这牧场,你为什么要来?”

这个李夫子三十七八岁,和自己的心理年龄差不多,莫钟书忽然就想开他几句玩笑,问他的束脩要多少,自己这茅屋可是4a风景区里的五星级别墅,每日收费可不便宜哦,不过话到嘴边却又改了:“行,夫子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现在的外壳才七岁,乱开玩笑的后果也许会很严重。

李夫子细细看了那画。简略的笔墨勾勒出远山的轮廓,从山涧的乱石中泻出一道急流,几只蝌蚪在水中摇曳着小尾巴顺流而下,并不见一蛙。但作画者匠心独特,让人浮想连篇,仿佛在纸张后面还藏了一个大场景,山峦由近及远,河流由远及近,仿佛蛙声也从远处传来,让人如身临其境。

《养鱼经》上说地龙菜叶等都是鱼的好食物,但语焉不详。不过莫钟书素来热衷这种毫无危险性的实验,他在湖边种了芦苇和几种常见的水草,又让三个小童去与附近村里的孩子说,牧场收购地龙,八文钱一斤。乡下的农家小孩没什么玩具,也不同于有钱人家的少爷要上学读书,大多数孩子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就在山间田边奔来跑去,抓蚂蚱摘野果,闲得正不知道怎么打发日子,听得牧场这边收购地龙,便天天提个小桶小篮子的,漫山遍野地寻宝,等到桶里的地龙勉强把桶底盖住了,就兴冲冲地送到牧场来发财。

莫钟书让人再扎了些篱笆,围了几块差不多大小的地,每隔几天就把相邻两块地之间的篱笆开个小门,把兔子们赶过去再围起来,这样也算得是轮流放牧了,既有利牧草的再生,又防止兔子走出去。

那衙役袖了银子,又看他们衣着光鲜,象是个有钱的,便逐一地给他们详细介绍犯人。莫钟书一言不发,只认真听着。直到衙役全都说完了,他才晃了晃脑袋,白来一趟了,正想招呼大富回去,忽然视线就落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

莫钟书走过去看,那墙筑得比个成人还高,忙把大富叫过来,用手在他身边比划着道:“这围墙是拦住牛羊不让它们跑出去的,没必要修得这么高,大概到你腰部就差不多了。”

这天罗姨娘又来了。她一进门,莫钟书便跟老太太谈起了书画。他以为罗姨娘家里是小镇上开酒楼的,顶多算个小家碧玉,对这些所谓高雅艺术应该接触不多,找个她不能插嘴的话题,晾她半天,也许她就不来自讨没趣了。

拉肚子的原因当然不止他们刚刚读的那一点,真正想要行医治病也不能光看这两本书,不过那些自然有她祖父来传道授业解惑,用不着他一个外人兼外行来闲操心,他只管把小姑娘诱拐上路就万事大吉。

“杏林春意暖独活灵芝草,橘井活人多当归何首乌”

一时间,后院里又闹得鸡飞蛋打。莫钟书更加闭门不出,只每天早上去给老太太请安,其余时间都缩在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灰太狼被淋得浑身上下全是蜂蜜,引来成群的蜜蜂追着他不放,叮得体无完肤。”莫钟书说到这儿,环视周围,几乎全班同窗都围拢在他身边了,于是他见好就收,稍稍透露几句下一个故事的梗概就住了口。众同窗不依,要他继续说下去。

胖子走到莫钟书身边,正好莫钟书也正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他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忙又闭上眼睛,胖子只看到他的睫毛颤了几颤,还以为是小孩子在做梦。

明天又是休沐日,他得回莫府去看老太太了。他卖地的事,大富肯定背地里向老太太报告过。记得以前看过一次电视采访,受访的老人家多是希望孩子遇到困难时首先回家求助的,他不声不响地自己卖地筹钱,不知道老太太心里会有什么想法没有。在莫府里相依为命数年,莫钟书觉得自己不应该让那可怜的老太太伤心。事情既已经做下了,那就回去装乖耍宝哄哄她。

他现在银根紧张,房子也不盖好的,先盖几间土坯房,凑合着对付几年,等手里有闲钱了,再换青砖大瓦房。

这几年他们不断地买进下等田,然后陆续施加氮磷钾肥,按照作物轮作的方法来种田,每年调换种植不同科的作物,豆科有根瘤可以培肥土壤,葱蒜类有一定的杀菌作用,水稻田可以抵制旱地杂草,这般轮作,改良了土壤结构,提高了肥力,还减少了病虫害。又因为莫钟书按照佃田的比例给佃农提供仔猪,佃农们的粪肥也就充足。二柱和阿贵替莫钟书去做例行巡查时,遇上佃农施肥,还常悄悄地往他们的粪桶里加点糖,虽然莫钟书至今不敢肯定这能不能真的引来蚯蚓,但这种种措施叠加起来成效显著,他的庄稼长得就是比旁人家的好。

齐成章心头两种思想在交战。一方面,他认为“玉不琢,不成器”,对莫钟书这样的天才学生就应该高标准严要求;另一方面,他开始反省自己如此这般是否拔苗助长适得其反了。同时,他心中又生出另一种疑惑,这番话真的是眼前这个六岁小孩说得出来的吗?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一丝绚丽色彩。三人在山道上慢悠悠的走着,一阵山风吹过,周围树木沙沙作响,“啊-嚏!”方睿忽然打了个大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道:“谁在念叨我?”

“早几日前方小侯爷就来和我说,想要带几个朋友来摘桃子,还先给了买桃子的钱。本来约好了前天下午的,但前天我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人来,我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小侯爷他们也是常来常往的,自己来摘就是了。昨天女儿的孩子满月,我一整天都呆在亲家那边。今天早上才发现还有人留了一份钱在桃园里,正想着要把这钱还回来呢,就听说小侯爷他们被人屈赖了,所以赶来把事情说道清楚。”

还没起锅,大伙儿闻见香味已经口水长流,就连方睿也一个劲儿地吸气,嘴里不停地叫:“香!真香!”不过他们总算没有闲着,知道这儿根本就没有盛菜的碗碟,自动自觉地去河边捡来几块盘子大的平整石块洗干净来充碟子,又削了木棍就来当筷子。

最后莫钟书也不记得他们爬上跳下了多少回,直到李长义玩累了,两人才回到河边。李长义伸手去抓鱼,他一双手好像带了粘性,只要有鱼游近,双手轻轻一探一合就能把它牢牢抓住,然后往岸上一抛。不到一刻钟,就有十多条鱼儿在岸上蹦蹦跳跳,尾巴重重的拍打着沙地。莫钟书自知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就在岸上捡鱼,把那些个头不大的又扔回到河里去。

莫钟书才刚走出教室,又看见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迎面走来。这时候再退回去已然不及,莫钟书只得迎上去行了个礼。

这时候,旁边又冲过来两个布衣少年,其中一个十一二岁个头稍高的蓝衣少年对旁边一个穿着身紫色袍衫的小男孩喝道:“方睿,你又欺负人!”与他同来的小男孩又黑又瘦,扶起地上的谢一鸣,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卢先生正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忙郑重道:“东翁有无想过把少爷们送到书院里去?东城门外的观澜书院就很不错,澄州府每年新中的秀才,就有一小半是出自观澜书院。如今掌管书院的这位齐山长,与尚知府是同科进士,前些年因在任上触及当地富绅利益,得罪上司同僚,才被罢了官,如今他只潜心治学,倒把个观澜书院整治得蒸蒸日上人才辈出。”

“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啊!”老太太长叹一声,“你也不年轻了,过几天我们回府的时候你就不用跟着走了,留在庄子里养老吧。”

尚知府点点头:“好,你问便是。”他对这孩子的聪颖早有耳闻,听说他两岁就开始认字,颇有文才,前两年还弄出过风靡一时的“福寿桃子”,只是不知道他和刚才那个仆妇又有何关系,这件窃案的背后是否关联着莫府的后院争斗。尚知府暗自沉思。

潘慧言高兴得抓住他的手乱摇,一定要他教自己折这种小船。

麦收之后,大富很兴奋,十一亩下等田和三十亩中等田的亩产量,都接近两石了,比原来翻了一番。莫钟书的自信心也膨胀起来,总有一天,他要让自己所有的地都变成良田。

“五弟,你怎么不喝茶?”莫钟银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斯文地轻啜一小口。

莫钟书知道老太太想岔了,忙道:“是我自己要买田,用我自己的钱就好了。”他把“自己”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莫钟金脸上流露出惊讶和失望,又让那小子躲过一劫?感觉到前后几道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忙借着低头翻书掩饰过去

午休时间到了。莫钟书一回到翠柏院,秦嬷嬷就迎上来拉着手问:“用功了一上午,可把咱们五少爷饿坏了吧?”

猜谜语却是莫钟书最熟悉的游戏之一,上辈子的父母认为它在娱乐遣兴之余还能启发智慧锻炼思维,从他记事起一直哄着他直玩到中学毕业。他看看站得不远的几个异母哥哥,有心要在他们面前大施身手,便一连猜了五道迷语,道道猜中,喜得跟着他拿奖励的莫钟宝眉开眼笑。

夏荷拌好酱料,朱嫂子就把她往外推:"厨房里油烟大,你陪五少爷去外面玩吧,可别熏着了"

二柱回道:"五少爷心善人好,小的不能眼看着他受苦的"这话一出,别说老太太,就连莫钟书都一头雾水,他一个小娃儿,每天睁开眼就是吃喝玩乐,什么时候发过善心做过好事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管事忙过来阻拦道:"五少爷,这可使不得这些奴才皆是因不用心当差,太太吩咐下来要罚跪的"刚才那半碗吃剩的炖蛋,睁一眼闭一眼的就过去了,可这一大匣子点心拿过来,万一让有心人告诉了太太,五少爷还小不懂事,受责难的肯定是他

大小姐莫娇比二少爷小几个月,刚满十岁,二小姐莫妍比大小姐小半岁,三小姐莫婉六岁三个女孩儿都粉妆玉琢的,大小姐有些怯懦,二小姐有点娇纵,三小姐还小总的说来,和前世小学里那些家境优越的女同学也差不多

这倒正合了他的心意于是每日喝了羊奶就睡,睡醒了又喝羊奶,喝完羊奶再接着睡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睁开眼观察一下环境,认认人,然后闭着眼睛装睡,偷听旁边的丫头仆妇们说话

莫荣添有点失望,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只差一点儿就抓到官印了。沉默了一瞬后,太太王氏开口了:“学而优则仕!五少爷将来好好读书,准能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李姨娘马上拍马上前附和。

他听到周围有很多响声,也感觉到有许多东西在移动,可是他都无暇顾及,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沉沉的只想大睡一觉

胡老太医似是没有留意到大家的表情,还在继续说:“这种毒极是难解,老夫也没有把握可以去除干净。”

他给莫荣添也开了个方子,嘱他先吃三剂再去复诊,然后收拾了药箱出去了。

莫钟书一直坐在角落里看戏,忍不住就对着王氏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巾帼英豪一定也是熟读《孙子兵法》的。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了,先是借罗姨娘的手解决了刘姨娘,再轻轻松松地把罗姨娘打趴,罗姨娘从莫荣添那里扒拉来的店铺自然也到了她手中。

王氏平日生病,也并不一定非要请胡老太医不可的,今天特意请了这尊大佛来,又煞费苦心地请他为众人把平安脉,恐怕目的就是要借他那张嘴说话。不管莫荣添身体状况如何,胡老太医说他中毒了他就是中毒了,一句话就把罗姨娘打到地狱去。即便莫荣添现在还没有中毒,有了胡老太医的帮忙,她也能轻而易举就让他中了毒。

如果莫荣添真的中了毒,那毒恐怕也是王氏下的吧?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年纪也渐渐大了不能再生育,便开始给莫钟玉清扫争夺家产的障碍了。

莫钟书扼腕叹息,他那个可怜的生母即便没有死于难产,在这样一个精明厉害的主母眼皮底下度日,恐怕也活不长久。而他可以侥幸活到今天,除了他自己的小心谨慎外,更多的还要归功于老太太的悉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