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这群孩子们骑着车子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一路上仍然还是说笑声不断。冯老师不紧不慢地骑在后面,心想童年真是快乐,可是当人们逐渐长大,这些快乐都去哪儿呢?自己曾经也有过美好的童年,并且为前程努力过、奋斗过,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初中毕业后,嫁给了一个又黑又矮的后生,靠着丈夫的姑父是教办主任,才当上了这个民办教师。说句心里话,自己非常喜欢教学,可是每当放学后回到家里,走进破旧的窑洞里,看到他喝的醉汹汹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微薄收入不足以改善生活条件,丈夫又是一个好吃懒做、嗜酒如命的家伙,儿子已经上了一年级,生活可想有多艰难,期待着能有一天转为公办教师,期待着自己的生活变得美好起来。哎,这就是生活,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只不过是自己的生活甜比较少些。

马二梅在锅台旁收拾着碗筷,笑着说:“你懂得什么了,人家说是酸儿辣女,我特别想吃酸的,肯定是儿子。”徐平有点懊恼说:“要是个女儿那该多好啊!”马二梅咯咯地笑着说:“看你那个傻样,我只是说说是个儿子你就不高兴了?是儿子是女儿都不是我们的亲身骨肉吗?我觉得生个儿子的话,徐宝将来有个帮手,生个女儿的话,我们老了有人心疼,所以我觉得生儿子生女儿都好。”

徐平回答道:“吃过午饭就跑着去学校了。这个孩子像徐远,也是个学习的材料。”徐茂成掏出旱烟锅子,叭哒叭哒抽了几口说:“是学习的材料就要好好供念书,哪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考出去。”徐平点了点头。

房清来能在延原剧团做个跑腿的,当初全凭他的四六句子说得好。想起去年进入剧团的时候,房清来仍然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徐家沟村里有本事的年轻人大都走进了延原城,房清来也随着大流来到延原城的“人才市场”,他很渺茫,不知道干什么好,建筑工地要很多人,可是自己不是干不了就是不想干,酒店、舞厅招聘保安,可是工资太低。房清来在盘算着干什么好时,突然人群中传出延原剧团要招聘两个跑腿的——房清来后来才明白也是干苦力的,戏前搭舞台,戏后拆舞台,还要搬箱倒柜,累的满头大汗。

“不敢说是行家里手,但是对管理果园并不陌生。没事,就随便转转。”这位陌生男子说。徐茂才听说没事瞎转悠,心里面想真是个无事人,正是春忙季节,一个大老爷们在山上瞎转悠什么了?

徐大平慢腾腾地穿起了衣服,吃过了早饭,烧了一锅热水加进拖拉机的水箱里,又在拖拉机的发动机下面打起了一堆火,等到发动机热了,徐大平拿着摇把,使出全身力气才把拖拉机发动着。这时黄二毛穿戴一新,脸上擦了粉,脖子上围了围脖,引着两个女儿坐着拖拉机回娘家去了。

宋保发说的轻松,徐茂成却听得胆战心惊,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挣钱途径,而是偷盗原油,是犯法的。徐茂成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挣钱确实来得快,可是风险太大,迟早会出事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按理说,你的事我管不了,可是你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有儿有女也顺心了。你万一进去后,徐玲一个人拉扯这三个孩子那该有多困难啊。让我说,年一过就把计划生育手术做了,你们也不用在当黑户去了,继续在宋庄村开个小卖部做生意不是更稳当吗?”

村主任徐茂才这段时间张家门进李家门出,他忙着向回家过年的务工人员宣传发展果树的政策。徐茂才来到刘成武家中,老队长刘志富头也没抬一下,坐在热炕头上继续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刘成武递给徐茂才一根带把纸烟,两人寒暄了几句,徐茂才向刘成武说起村上发展果园的政策。刘成武没有耐心听完徐茂才说的今年秋底怎样发展,明年春季怎样计划,打断徐茂才的话说:“徐主任,发展果园能收入多少钱?那要受多大的罪?实话说吧,就是给我挣工资我也不会回来发展果园。”刘成武说的话无疑算是给蛮有信心的徐茂才泼了一盆冷水,把徐茂才的一颗心浇得哇凉哇凉。

临近年关的时候,米宝军也从延原城回来了,他这次没有回家直接就奔到徐远家,看到徐远后高兴的哈哈大笑说:“整天梦见和你在一起,总算又能和你在一块了。”米宝军说着便掏出一盒硬盒纸烟,抽出两支,递给徐远一支,徐远摆摆手说:“不会。”米宝军拿出打火机点着纸烟,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来。

高前进气喘吁吁地说:“张书记,身体素质真棒,比我们年轻后生爬山都厉害。”高前进说的话明显是拍张书记的马屁,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着。

栽植果树是技术活,但是有王技术员,就不是难事。每棵树苗下面定量施了农家肥,然后把树苗端正地放在坑里,把旁边的熟土铲到树坑里,一边不断用脚往实踩土,一边把树苗往起稍微拉一下,树坑堆满土后,按照高前进的要求,每个树坑外面拍一尺高的土棱,棱子里外要拍的光滑平整,再到山沟里担水把树苗浇透。由于担心会把树苗冻死,最后把树苗埋在土堆里,土堆也要用铁锹拍打的光滑平整。半个月期限到了,徐家沟村一百亩的果树全部按照标准栽植到位,土棱拍的有棱有角,土堆也拍的很光滑。

刘小琴听出了米宝军的口音,赶忙站起来跑到他的跟前,一脸兴奋的模样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城的?”

这天中午,徐家沟村响起了摩托声,长舌妇们都赶忙拖拉了鞋子站在自家的硷畔上t望。骑摩托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志富的大儿子刘成武,他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家的院子,而是骑着摩托车在大路上转了一圈后才回到家。

徐平一旁应和道:“那今天三爸一定没少喝?”徐茂才打了一个盹,微闭着眼睛,咧着嘴说:“能,能少喝吗?今天正是,正是在张书记,面前表现的好,好机会,我大概,喝了一斤半,但是,值的,张书记,给我说,看我喝酒表现,也一定是个搞工作的人,答应给,给咱们村上,上项目……上……”徐平心想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睁大眼睛等着徐茂才的口里能吐出好消息,可是徐茂才已经眯住了眼睛,呼呼地打起了呼噜,看来徐茂才的确喝高了,已经坐着睡着了。

闫老板为徐平张罗来一辆拖拉机,拉着行李与家当走出了沟里,闫老板和家具店的师傅们一直站在路口张望着徐平一家的身影,直到看不到方才回到家具店,一个个脸上簇起一团愁云迟迟没有散去。

马二梅一路狂奔来到沟口的喜盈门招待所,沈浩楠看到马二梅喘着粗气,两只硕大的山峰随着一颤一颤,向着马二梅身后瞅了一瞅,一脸淫笑地说:“你真有本事,就你一个人来了?”马二梅气急败坏地说:“孩子在哪里?请你快点交出来!”沈浩楠笑着说:“孩子很安全,只要你愿意,我保证毛发无损。”马二梅扑通跪倒在沈浩楠跟前哀求地说:“求求你放过孩子,你说什么都行。”沈浩楠得意地笑了,“一切好办,没有别的要求,只是睡一觉这么简单。”马二梅由于还没有看到孩子,两只眼睛簌簌地流下两行眼泪说:“那求求你让我看一眼孩子。”

马二梅总算可以把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他一边照看着徐宝,一边拿出针线开始做起鞋垫来。

沈浩楠没有不敢做的事,他轻轻敲响了马二梅的门。“谁呀?是徐平回来了?回来还敲什么门了?”一声声甜美的话音传到沈浩楠的耳朵里,他的心都快要酥掉了。沈浩楠推开门走进来,马二梅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后生,急忙站起来走到床边,吓得神色慌张地说:“你是谁?你准备干什么?”沈浩楠看到马二梅修长的双腿,丰满的双臀,两只洁白的小脚拖拉着一双拖鞋,心中越是有了浓厚的兴趣,露出色眯眯的眼神说:“我叫沈浩楠,是你们的房东沈国才的大公子,今天外面不忙回来的早,来你这转一转,怎么不欢迎啊?”

徐平年前已经张罗好了房子,距离家具店三桥两步路,一处向阳土坡上的一个院子里有两层平房,徐平以一月八十元的房租租下的。徐平和马二梅把随身携带的衣服、碗筷等行李收拾好,在家具店搬来几块木板架起一张大床,买了棉垫子,铺上被褥,挂上新门帘、新窗帘,架起一只火炉子,又去商店买了米面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

第二天吃过早饭,秧歌队伍里就传出徐远让几个女娃娃给赶跑了,还说一个女娃娃看上徐远了,并且说徐远家庭光景也不错,父母对人也好,如果愿意她现在就和徐远结婚。这些话自然经过米宝军的嘴传到了徐远的耳朵里,徐远知道米宝军是个添油加醋的家伙,所以就没有放在心里去。

日子难过年好过,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是新的一年了。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丈人,徐平提着一大堆礼物,身后跟着马二梅,前面跑着徐宝,来到马宝亮家中。谢军军这时正担着一担水走在硷畔上,憨厚地笑着说:“徐平担挑,多长时间不见,今天咱们好好喝两瓶。”

这次宣传对违反计划政策户起到了相应的震慑作用,也让同学们幼小的心灵深处懂得了要遵守计划生育政策。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顽固不化,一心想生个胖小子的家庭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宋保发第二天就把小商店交给父亲宋建军看管,告诉父亲不要求能挣多少钱,最起码保住在宋庄村开商店的摊子就行了,引着徐玲和两个女儿,拿着几年挣下的积蓄,不敢坐公共汽车,翻山越岭跑到一个远方亲戚家投亲去了。

徐平站在一旁心中虽然感到很惋惜,也很沉重,但是他看到了霍国庆哭得那么深沉,一下扭转了对霍国庆的印象,原还以为他不说话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没想到他是个真汉子,是个有血有肉的大男人。闫老板自从那天向自己诉完苦衷后,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一对年龄相仿,又都没有另一半的苦命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徐平心里这样想,觉得很般配,觉得有可能,可是总要等到霍国庆从妻子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才能撮合吧。

闫老板打起了精神,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在脸上涂抹了一层油,身上喷洒了些香水,站在门口发喋地喊道:“徐平,我房子里有一只老鼠,你快回来给我逮走,我害怕。”徐平听到闫老板让人直起鸡毛疙瘩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木活,拿着一根木棍快步走进闫老板的房间里。

徐平走到城里买了些东西,赶着下午公共汽车回到了徐家沟村。徐远拉着徐宝的手早已在半沟上等着,徐平从包里拿出蛋糕和香蕉,高兴的徐宝蹦跳起来。回到家里,马二梅看到徐平高兴的合不拢嘴,就知道是找到营生了,嘴里嘟囔到:“你什么时候上工了?那个地方好不好?有没有住处?管不管吃饭?老板人怎样?”马二梅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徐平耐心地给马二梅说了一遍具体的情况,并说准备明天就去上工。

黄二毛的脸早已涨得通红,笑着说:“该死的房清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放的屁能臭死人。”一群能开玩笑的喝酒人跟着起哄,让黄二毛多给房清来倒几杯酒,房清来让高兴冲昏了头脑,笑着说:“二毛倒几杯我就喝几杯。”黄二毛拿起酒杯一口气给房清来倒了好几杯酒直把房清来喝的一头栽倒在酒场里,一群人方才扶着房清来走了。

那个婆姨当然也睡不着觉,不是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汉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男人的坚挺与冲撞了。旁边睡着一个傻爷们,听人说傻子都本领强,期待着与傻子的融合,身上仿佛爬了无数个蚂蚁一样。她听到傻爷们喊自己,低声说:“不要哎、哎的,我叫高大英。”

冬天终究会过去,春天紧接着就来了。新学期开学了,徐远、房腾、刘小琴穿着过年买的新衣服,高高兴兴地来到张家河小学。看到同学们,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又能和同学们在一块学习了、玩耍了。“叮当”上课铃声响了,冯老师满面春光走进教室,组织孩子们上新学期的第一间课,徐远环顾了一周,刘小琴坐在自己的身边,其它同学们都还在,唯独看不到苏霞,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冯老师噼噼啪啪讲了很多,徐远没有听进去任何东西,甚至连冯老师表扬自己的话语都没听见,直到刘小琴在耳边低声说大家给你鼓掌了,徐远才站了起来,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马四梅的心快要蹦到嗓门眼上了,满脸通红地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曹兰花抽咽了一下说:“我是个人,我也要追求我的爱情,总以为跟了陈小飞以后我会是幸福的。没想到那个牲口不如的家伙把我带到沿海开放的城市,由于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去色情场所出卖肉体。陈小飞对我厌倦后,丢下我一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后来我攒下了一笔钱,回到了延原城,在东关街头开了一家兰花花招待所,生意还算可以。我并不是没有良心的,我和刘成才毕竟是两口子,我这次回来就是看一看刘成才,给刘成才送点衣服和钱。我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凑活在一起对刘成才不公平,准备离婚。以后刘成才的生活费用由我来供给,如果将来遇到合适的,我一定出钱给刘成才找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