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高兴地说:“姐姐真好,我也想吃糖果。”

一年到头在地里操劳的人们,其实就是指望老天活着了,等上风调雨顺的年份,粮食打得堆满仓,留下一定的口粮外,其余的拿出去卖成钱,光景好的主户已经开始买白面、大米吃了。虽然徐茂成通过两年的辛苦,饥荒仍然欠着不少,但是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儿女孙子,吃喝上也不能太差了,总会挤出来点钱买上点白面和大米,每当过个节日或者有人过生日的时候,做上面条或者大米饭给家里人改善改善伙食,如今后庄王奶奶已预测来年闹饥荒,看来要勒紧裤带过紧日子了,欠的饥荒只能等来年的来年了。

田玉芬一路小跑请来赤脚医生徐茂贵,通过诊断,徐茂贵初步判断为徐玲这是得了流行性感冒,并且贫血很严重。徐茂贵为徐玲开了一些感冒药和贫血药,背着药箱走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房老师没有着急给同学们上新课,他用缓和的口气强调了应该注意的事项、相关要求及一些大道理。徐远不是很理解地听到了许多大道理,什么要做个四有新人,什么现在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做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还有什么要做个对社会、对祖国有用的人等等,他还第一次听到了雷锋、王进喜、张海迪……徐远听得很入神,房老师所讲的话像是对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颗颗种子。

“这个是有原因的么?当初你家二梅……”徐海富还准备说什么,被徐海富老婆子“咳、咳”几声咳嗽打断了。马大梅嫁不出去的原因徐家沟村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为此,房清来还编了一个顺口溜:“大梅犹如一朵花,可惜生在宝亮家。后生有心去采她,担心彩礼一万八。”

马四梅拉住徐远的手,小指头勾在一起,奶声奶气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狗熊,签字盖章。”两个小拇指又对在了一起。

徐茂成的心病,也是婆姨田玉芬和女儿徐玲的心病。田玉芬看到自己的男人累死累活地在庄稼地里操劳,她的心里别提有多心疼了,但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身体又不能太劳累去干活,所以只好干点轻便活和给他们做好后勤保障。徐玲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明白父母的死活,常常尽自己最大的本事帮助父母。庄稼地到了不用操劳的时候,她又把家里面的零碎生活基本上全包了,一大早起来先把几个窑里的水瓮担满,然后拿起笤帚把院子打扫干净,赶着大黄牛去放牛,下午把牛栓到院子里后,她便会连忙担起水桶来到菜园子浇水,回来后帮助母亲做饭。身体瘦弱的徐玲正值花季少女,每天坚强地忍受着生活的折磨,她却无怨无悔。

“下起雨了,今天在家好好陪你。”徐平轻轻搂着马二梅,抚摸着翘起的肚子说,“陪着我的小宝贝,小宝贝快长大。”两人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高前进和曹兰花翻云覆雨过后,心里美滋滋地对着曹兰花说:“今年你家税免了,我以后还来。”高前进走出门戴了绿帽子,哼着小曲离开曹兰花家,迎面撞见了房清来。高前进看到房清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心里有点发毛。

曹兰花愕然了,自己是个苦命的人,陈小飞也是命苦在瓜蔓蔓上了,可是她同情的同时,想到了既然是一对苦命的鸳鸯,为什么不可以双栖双飞呢?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小飞,问道:“你还喜欢我吗?”陈小飞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徐平和马二梅挤上开往夏庄唯一的公共汽车,延原城渐渐甩在身后,马二梅有些恋恋不舍地张望,自己什么时间能在城里生活啊,不知道徐平说过的话能准上不?徐平看到马二梅有心事,对着她说:“是不是不想回去了?还是城里好吧,以后一定让你在城里住。”徐平的话说在马二梅的心坎上,他心中觉得这辈子能找到徐平这个男人是她最大的幸福,越发紧紧地依偎在徐平的怀里。

马二梅看到这条街上走着的人们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有的人提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赶路,有的人穿着崭新,悠闲地走着,还有的裹着一个破旧的布衫,口里叼着一根旱烟,东瞅一眼,西看一眼。徐平告诉马二梅:“这条街因为有汽车站,所以来来往往走的人大多是外地人或者乡下人,两旁的小商小贩是很会骗人的,这里卖的东西质量不好而且很贵,一般的城里人都不会在这里买东西。但是这里的录像馆和旅店很多,所以城里人也会光顾这里。我们顺着这条街向西走,过了大桥就是中心街,那里有民生大厦、百货商厦,我们一会就在那里买衣服。你肯定饿了吧?咱们先到东关街头有一家老字号面皮店吃点饭,那里的味道保证让你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徐海富老汉赶忙掏出旱烟口袋,装了一烟锅子,吧嗒吧嗒抽了几口道:“这么说,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回去让徐茂成看日子,准备钱,其余事情在搬酒瓶、商话的时候再说。”

张三把明宝图噜噜转了几下落定,马宝亮指了一下明宝的北面说:“一百块。”其余人也陆续押好。马宝亮一条腿跪在土地上,弯着腰,脸几乎贴在那块烂毯子上,眼睛瞅着明宝壳里看,不敢分心片刻。他看了好长一会,才慢慢揭开宝壳,长叹了一口气道:“哎!黑棒!明明红口落在这个地方了么,怎就成了黑棒了?”押在黑棒上和拐子上的都唉声叹气的,赢了的人笑眯眯地数着钱。

这是多么苦闷的一件事啊,自己爱着徐平,但是和徐平在一块就会惹来流言蜚语。这都是名不正言不顺造成的,这和固执的父亲有着直接的关系。马二梅内心里有些许怀恨父亲,但是她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是不会主动为父亲劳动回来时打扫衣服上的泥土,也不会为父亲吃完饭主动地倒上一杯浓茶了。

徐平高兴得眉开眼笑,斜过身来看着马二梅说:“宝贝,我们这辈子都在一起,好吗?”

徐平变换着泳姿在水里泡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觉得累了后,用洗头膏和香皂把身体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光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到旁边的一块石板上躺下。徐平心里清楚,这个地方到了中午是不会有女人们经过的,所以他不用顾虑什么,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太字,任明媚的阳光照射着自己每一处。他眯起眼来,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马二梅了,心里面有点燥热,身体下面有点蠢蠢欲动,心里想这杆枪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呢。

徐玲蹦跳到奶奶跟前,笑嘻嘻地说:“看来我哥是吃了蜂蜜了,心里面高兴成那个样子。”徐远跑到徐玲跟前,央求地说:“姐姐,我也要吃蜂蜜。”

高秀英见徐海富老汉有要走的意思,赶忙站起来把两瓶酒往徐海富手里塞。徐海富老汉心里知道这拿来的东西怎能再拿回去呢,死活就是不接,撒开腿就往院子里走。高秀英追到院子里时,徐海富老汉已经走到硷畔下面了。

马二红看到马二梅不招理自己,他就坐不住了,在树林里开始比划起拳脚来,有时候会惊起一片小鸟,有时候会惊动的牛儿吃不好草,他就是个不安分的人。

第二天早上,徐玲早早起床,两只眼睛红肿的厉害,她在柴垛上抱了一堆柴火,生着了火,做了早饭,给奶奶和母亲盛了饭菜,自己随意扒拉了几口,提着罐子,拿着镢头到地里给父亲送饭。徐茂成吃饭的时候,徐玲已经开始拿着镢头砍地里的柴草,一整天的劳累就这样开始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徐玲饥肠辘辘回到家中,她背上背着一些柴草,累得满头大汗。从这天开始,徐玲俨然成了家里的一个靠的上的劳动力。

孩子生下几天以后,徐平得到捎话以后,跟师傅请了假也回来了。徐茂成叫来大平、二平两个侄儿子,拿出一把二尺长的尖刀,把家里喂养了快一年的大肥猪摁在硷畔的石块上。猪拼命挣扎,使劲叫唤,徐茂成瞅稳一刀刺在猪脖子处,整个刀子一直刺进去直到猪心上,鲜红的猪血从刀口处喷了出来,徐玲接了半盆子。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猪不动了。父子几个一看就是杀猪的行家里手,褪猪毛、开肠破肚、剁肉都很利索。

婆婆说:“你是个大肚子,大肚子不能看坐月子,到时候娃娃没有奶吃,你就知道后果了。”

徐茂成离开刘志富家大踏步走进徐平的窑里。徐平正在高兴地逗着小宝贝玩耍,看到父亲阴沉着脸,急忙让父亲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热茶,微笑地说:“爸,怎么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么。你说一说刘志富家的钱是怎回事?”徐茂成抿了一口茶说。

“爸,这理所当然我们还呀。”马二梅笑着说。

“你们这不是让我这张老脸难看了么?在你丈人面前我怎么抬起头来。你们还有没有还过其他的账?”徐茂成一脸无奈地说。

“还有我三爸那里的五百元。”徐平低声说。

“这么说,加上刘志富的本钱和利息一共应该三千元多元。”徐茂成算账很利索,他掏出了一沓子钱递给了徐平。

徐平面对着父亲徐茂成手里拿着一沓子的钱,一时间不知所措。马二梅感觉到了徐平的难堪,走到徐茂成的面前说:“爸,你这是做什么?你当老人的心我们两个都明白,难道我们做子女的心你就不明白了么?再说我奶奶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到时候肯定还需要钱。我们已经还了的钱,说什么你不能再给我们了。”

马二

梅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的一席话让徐茂成心里暖洋洋的,也只好这样了,这些钱已经不仅是钱了,而且是孩子对父母的孝心和关爱。

徐茂成总算把欠下的饥荒还完了,还给自己结余下点零花钱,他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原来欠人家钱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抬不起头,现在腰身终于可以直挺起来。家里面添人进口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少了一个人总会让人产生失落感、空虚感。徐玲出嫁后一段时间里,徐茂成家里总是感觉到缺少了什么,一家人没有一点笑意,只有马二梅抱着小宝贝过来串门方才有了说笑声。要说最灰心的人当然是徐茂成老娘了,她已经上岁数了,不仅因为家里少了徐玲感到心里面空的慌,而且总是盘算徐玲在新的家庭里面会不会受气。她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总是唉声叹气地睡不好觉。徐茂成感觉到了老娘心中的忧伤,他多次安慰过老娘不要瞎盘算,徐玲嫁给了一户好人家,是不会受气的,并且让徐远晚上陪着睡觉,还要求从今往后不准任何人再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精神。

(走出山沟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