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好笑,经历了怀胎前两个月的食欲不振后,史清婉竟然一下子胃口大开起来,每天里多多少少地至少得七八餐才够,偏生她口味又一天一个样,却是劳累了绣茗和厨房里一众人等,日日里都要想着新鲜吃食出来。

正想着心爱的女子昔年的娇颜如花,如今远隔黄泉,贾代善心中苦闷不已,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被卖到荣国府做丫鬟,说不清楚是好是坏。白菲儿一面暗自痛恨舅舅舅母狠毒无情、忘恩负义,干下这等天理不容的畜生勾当;可另一面却又感激父母在天之灵庇佑,没叫她沦落到那些不干不净的肮脏地方去。

脂粉?雅言的目光落在一扇屏风上,那后面正是妆镜台,她点点头:“是呢,我们奶奶自打有孕后便一直血色不大好,她不愿叫人担心,因此平日里出门都要少少点些胭脂,显得脸色也能明亮鲜润些!”边说着,便一扭身,快步走到屏风后,不过眨眼功夫便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两枚约莫有她半个拳头大的白色瓷盒,上面绘着空谷幽兰。这正是张氏平日里惯常放胭脂与香粉的两件东西。

李御医看着王子腾已经稍稍好转些的脸色,叹了口气:“你这话倒是不错的——就照着你的方子来吧!”想想自己行医几十年,对毒术一道素来不屑,竟栽在这小小的曼陀罗与马蹄莲上;可是说起来,除了常玉明之外,谁见过这种直接粗暴的用毒方法呢?

安福侍奉了徒高程已经将近十五年,对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是熟稔之极。他忠心耿耿又懂得分寸进退,手腕也还有几分,因此徒高程有不少暗中里的事情都交付于他主管,倒也不曾叫徒高程失望过。

而对于次子的安排——王老太爷不愿意叫次子再娶一门显贵人家的女儿压过上面的兄长,可是若身份低了,却又配不上王家的家世。想着为王子腾择选一位出身清贵却不显达的女子,因此挑挑拣拣,总是不能如意,他只想着次子年岁不大,结果这一拖,便拖到了他去世。

齐嬷嬷坐姿端正,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闻言,抿着嘴微笑点点头:“奶奶有心了!”

张氏抽噎着不能自已,贾赦随便拿衣袖将脸上泪水擦干净,瞧着她眸子红彤彤水汪汪的,却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听清楚她的话,贾赦瞬间觉得心柔软了下来。

对于长媳的有孕,贾史氏只觉得心中憋闷得很。张氏嫁入荣国府两年,不曾传出孕信,包括贾赦后院的姨娘,也没一个怀上的,贾史氏每每都是借着此事敲打张氏。

王悦安对着这位董嬷嬷着实是有几分感激的。当初为了妹妹的做法行为,自己几次钻了牛角尖,都是这位董嬷嬷将自己劝说出来。对嫁人后一些细微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她也都清清楚楚地指点了自己,这些可都是能起到大用处的!

一转进内室,瞧见姐姐王悦安坐在王老太太左边下手第一位,王悦宁微微有些闪神,旋即抿着嘴便上前凑近王老太太,黏糊着晃着她的胳膊:“母亲和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都不等女儿过来?我可不依啊!”

她唇畔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仰头看向王子腾:“那想必也是人家独门的方子,哪里说讨就讨了?不过我闻着这味道,都觉得舒坦不少呢!”

至于家中父母和弟弟,林汀不由得庆幸没有男友的自己,保险单受益人填的还是父母的名字;当年父母生了二胎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弟弟与自己年岁相近,已经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外企工作了,带着女朋友见过家长,目前正处于将奉子成婚的阶段。这样一来,父母的悲伤想必也会被稍稍分散些吧!

捏着帕子捂住嘴,云姨娘咯咯笑了两声,拾着裙边慢慢地走着。她今日穿的是一条宽幅的曳地百褶凤尾裙,带着里面夹杂着金色的绣线,看着华贵秀丽。上身则是一贯的茜色小褂,腰上系着墨绿色松花汗巾;她原本呆在王老太太身边伺候,便是因为端庄沉稳又生得好所以才被看重,这样一身衣裳穿着,竟不像是个丫鬟出身了。

外头卖的胭脂水粉之中多有不好的杂质,史清婉想要将红楼名声打出去,好的胭脂水粉是重点。因此她特特吩咐绣蕊将店中从别处进的货尽数淘了两遍才放上去出售。可这样终究是太麻烦些。

安福瞧着这人不骄不躁,冷静自若的样子,暗暗点点头。他作为皇帝近侍,早就看惯了旁人谄媚趋势的嘴脸,朝野宫内,遑论是大臣妃子,一概都如此,这王子腾能做到这样,便是装出来的,能叫自己看不出端倪来,也算是厉害了。

“白云家的糕点虽说好吃,可是苏州城里也不是没有能和它比肩的店铺。那为什么白云家却有名气有口碑得多?便是因为人人都认得他家的东西,那朵祥云便是标志!”史清婉徐徐言道,这不是正是日后所谓的“品牌效应”么?自己原本想着弄出个牌子来会不会太出格儿,可在记忆中搜寻到这“白云家”,史清婉的心便安了下来。

王子腾岂能看不出来么?先前在正厅拜见贾代善与贾史氏时,贾史氏眼皮抬都没抬,只免了礼就算事;后来妻子奉上了那全套的头面,她才稍稍正眼瞧了瞧,收礼的时候可是半点推辞犹豫都没有。贾家这老太太的面目,他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捧着沉沉的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史清婉姗姗上前两步,揭开盖子。贾史氏眼底一动,划过一道光芒,只见全套的玳瑁掐丝嵌宝金银头面,趁着底下大红绉绸托底,流光溢彩,闪闪灼灼耀眼得很。

王子腾与陈禹徳认识至少在十年,这还罢了,年少好友交情笃深很正常;可是王子腾和苏和业认识,只不过才短短的五年,这里面还得包括回乡守孝、娶妻的近四年光阴,他都能与苏和业如手足相处……偏生这里面光明正大,全然没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在里头。

就在那株青莲结出了小小的莲蓬后,她现自己体内已经凝实的元婴居然蒙上了一层含金带紫般的光芒,这实在是令她惊讶不已。

宫里的花匠?史清婉眉心微蹙,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似是击打在潘牙婆的心头:“想必是有本事的,却怎么一直都没有主家呢?”

官爵福禄冉冉,止于衰亡死相。

“正是!”王子腾上前几步,仔细端量着那案上的墨烟冻石鼎:“他也真是,这些摆设留着我们来就是了,偏生还帮我们一概弄好!得了,明儿个请他喝酒去!”陈禹德做了几年的御前侍卫,家境好了许多,这些古甁古镜之类的虽说容易得,然而这整套的鸡翅木桌椅、花梨木案几却是价值不菲的。

王子腾想起这位的身份,虽说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然而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因为烧而难受得翻滚来翻滚去,却也觉着没那么敬畏了;至于史清婉,她压根就没想法,只不过想起那几道刀口时,心里有些不忍罢了。

夫妻俩并没有受到这件事儿的影响,照着素日习惯饭后用了茶点,却见绣蕊眼圈有些红红地进来:“奶奶,那小孩儿身上有些伤口,或许是被水浸了,如今着烧正说胡话呢!奶奶这儿有退烧的良药,不如给一帖让我与他用了,活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虽说因为性情不和,兄弟二人平素算不上亲近,然而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弟兄,王子胜微微颔,同样仰脖一饮而尽:“二弟放心!”

王老太太从身后取出一只青花汤碗,里面的残汁还在,她晃了晃那只碗,眉宇间满是怒意:“我素来只叫你在女红德行上头下功夫,却没想到我养大的女儿居然还懂这些花花草草的!这里头掺了什么东西,悦宁,为娘的就不说了,说出来我都觉得羞煞!”王老太太虽说有心计,然而自个儿懂这紫须参的用途,也是亲娘在她出嫁前才告诉的;她自负教女有方,不至于有什么败坏之事,然而女儿此次用了这等手段,却是令她大大着恼起来。

王老太太瞅着地下立着的王子腾史清婉两人,目光又落在王子胜的身上,瞧着爱重的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突地觉得心力俱疲,对着众人又是三令五申,便皱着眉头挥手让大家散了。

晚上接风洗尘的这一宴,何氏破例被允许出了院子。毕竟是归家第一日,若是留宿在其他姬妾的房中却是不大妥当的,王家乃是武将出身,曾经因为内帏之事而被言官参了几次,因此,虽说王子胜不乐意,也不得不去何氏的正房了。

史清婉只笑而不语,这话王老太太说得,可做媳妇哪里敢随便应承下来?她由着王老太太先行一步,自己落后半步在旁虚扶着。婆媳俩言笑晏晏,看着也真是令人羡慕。

王老太太仔细地打量了站得端庄沉肃的史清婉,心头微凛,若是真的如悦宁所言一般,那这二儿媳妇可真是不简单呢!府里的下人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想不到一个才管家的媳妇居然能弹压得住……

他是聪明人,当初之所以违逆母亲执意娶了史清婉,也是有些缘由的。

“奶奶,奶奶!”史清婉正歪在窗前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便听见外头咋咋呼呼的,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勉强分辨出几个字眼,精神一震,来了!

对儿媳妇这般知情识趣,王老太太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毕竟,当年王何氏刚刚开始管家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玲珑,王老太太吩咐福儿把账册收回到匣子里,对着6嬷嬷道:“就说老二媳妇是个好的,不愧是书香出身的大家女儿!”

史清婉瞅着她眉宇间似化不开的愁色,再一想她话中未尽之意,只抿唇浅笑着,并不接话。

说起王老太太为何对王何氏横眉竖眼的,因由也正是在王子胜后院的那几个俏姨娘身上。

想她史清婉活了这么些年,读书也好,工作也罢,对待凡事都是认认真真的;后来机缘偶遇踏上修真这条路,虽说不算是资质上佳的天才能日进千里,可也从没有一丝怠慢。上天究竟是抽得什么风,把自己莫名地便弄了过来?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书,翻了翻,瞥见上头一闪而过的“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无奈地丢开手去,重点在于,这里居然是红楼梦的世界!7788xiaosh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