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有些恼火起来,扬声唤道:“茅诚,怎么回事儿?!”

白菲儿虽说本是不曾见过人心险恶的娇娇女,可是父母去世之后,世态冷暖炎凉,她也是看了不少;哪里看不出来舅舅一家的用心?只是她终究还顾念着一份血脉亲情,便想着将这口气咽下来,选择了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贾赦看着他的神态动作,落在那胭脂盒子上的目光变得扑朔莫测起来。

“果然我的方法是对的!”这老头子名唤常玉明,在太医院中算是异类一枚。据说他出身世家,却因缘际会地师从有名的怪医,学了医术的同时连带着沾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气。不过此人医术偏门,于药物一道上极其精通,徒高程虽然对他那痞子气质无可奈何,不过看在他那手医术的份上,也就忍了。

安福神情一肃,连声应下。

王老太爷曾经在他面前感叹,如四王八公这般当年在开国之时立功而得以封爵的人家,如今两代袭了下来,虽说荣宠仍在,可这在朝廷中的实权,却是已经被慢慢蚕食得剩不了多少。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嬷嬷也知道,我们才到京城没几个月,宅子里的人手也就四下里补足”,她指了指站在绣蓉身后两步的华锦:“这是我身边一个二等丫鬟,也算是乖巧机灵,嬷嬷若是不嫌弃,便将她带在身边调用着吧!”

贾赦咧嘴笑了笑:“所以那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祖母走了——”他仿佛要哭出来一般:“然后,我在荣国府里面就成了个不尴不尬的人物。平常读书的时候,就算我再怎么用功,母亲夸赞的都只会是二弟;母亲日日都会让人去问二弟日常起居,可是对我,平日里瞧见搭理两句也就算了;祖母刚刚去世的几年,父亲还会记得问问我的学业,问问底下人伺候得周不周全,可后来,父亲逐渐也不再管我了……”

如此一来,自己便是再想借题挥也拿不着头了!贾史氏想着之前自己给长子赐下姨娘之后,丈夫这几年来第一次给了自己冷脸,心中对张氏的记恨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

王悦安刚刚从上房那边请安回来,正拿着素帕子坐在窗前炕上,漫不经心地随便戳着。突然听见老妇人的声音,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王悦宁丝毫不以为意,直接就在王老太太身旁坐下,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瞥了一眼下面,如愿瞧见王悦安神色黯了黯,她笑道:“方才听人说,二嫂子可是有孕了?那我要多一个小侄女啦!”

别的还没觉着,史清婉目露惊奇地看着那里面一颗圆滑溜溜的、尚且在晃动的梅子,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冲鼻尖,竟将喉间那股恶心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作为子嗣单薄的人家中唯一的嫡女,林汀表示,自己的生活简直不能太舒坦,做个让祖母父亲母亲疼宠捧在掌中的贴心小乖,对她这个混迹职场的“白骨精”而言,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云霞听着里面一声裂帛之音,不敢再出声,可谁想身后的云姨娘却不放过她,温柔的笑容始终挂在嘴旁,一双眼眸定定地瞅着云霞,带着些许嘲弄和冷冽:“云霞姑娘,还请你与奶奶通报一声,大爷那儿还等着我伺候呢!”

“真是个小财迷!”王子腾瞅着她笑得弯月一般地眸子,水亮亮动人之极,带着几分取笑,捏了捏她的鼻子。这几天看着妻子对红楼那般上心,他可是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王侍卫,随杂家来一趟,陛下要见你呢!”

史清婉早已经放下笔,摇头轻轻笑了起来,间一枚鸾凤八宝珠钗晃晃悠悠地在耳旁曳动:“你这丫头,平素里多少机灵点子,却不明白我的心思了!”

“哪里就那么禁不起了?”史清婉娇言软语安慰着微微有些沮丧的王子腾:“不过爷说的不错,贾家,日后还是少走动的好!再怎么样咱们两家祖上父辈的交情都是好的,哪里有这样看低人家的?我却实在是不喜欢国公夫人的做派——”

方才贾史氏特意回去换了饰,喜鹊登枝八宝红玉簪,流云挂凤衔珠钗,纯净的红宝石与圆润的大粒珍珠衬得她贵气十足。闻言,贾史氏抿着嘴矜持地笑了笑,很是端庄雍容:“说起来我与你还是亲戚呢,如此算算辈分,倒不妨唤我一声姑妈呢!”

徒文擎点点头,并不答话,心中却是有一番思量。

“奶奶,汇儿回来了,说二爷与龙禁尉中的各位同僚出去吃酒,让奶奶您先用晚饭!”她最后一针收起,正满意地看着那朵显得尊贵无俦的莲花,便听见外面绣蕊的声音响起来。

潘大娘颇有些愧色:“是我糊涂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有些难说——”

“莫要去找什么大师来!”史清婉瞧出他的意动,摇摇头阻止他:“纵然有命数已定,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呢!咱们只管踏踏实实地忠君事主,莫要违了本心道义,坏了德行就是!”

入了正堂,只见黄花梨雕夔龙案桌上,设着墨烟冻石鼎,上悬着一幅苍松劲柏凌云图;一侧设着汝窑海青双鱼古纹瓶,另一侧则是祥云八棱青铜古镜,底下两溜八张交椅,一色是鸡翅木的。并不像寻常贵家那般富丽堂皇的陈设,然而却是典雅端肃,越看越平添几分清贵凌然之意来。

“嗯?”王子腾虽说通过这枚玉佩猜测出那落水孩童的身份,然而却是因为曾经在龙禁尉任职时听说过,他凑上前来,就着史清婉手指的地方认真瞅了瞅,并无所获。

王子腾知晓她必是想起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心中一疼,便与她一起去了外舱。

“原本是不该由着你们小夫妻折腾,可我想想,老二孤身在外,也借不到金陵这边的势,倒不如你俩互相扶持着,在外头来往名声也好听些!”王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一桌席面,饶是王子腾并非最得她心意的儿子,然而终归是儿子,毫无根基在京中不知何等艰苦,王老太太难免也辛酸起来。

“二姑娘还是好好地在院子里静静心!”王老太太见她面上只有羞愤却无悔悟,长叹一口气,儿女都是债,难不成还能就此撒手不管么?沉声对着6嬷嬷吩咐道:“今日起,二姑娘手里管家的事情就交给——”

若是叫外人知晓自己的贴身丫鬟竟成了兄长的房里人,自己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饶是她平日里自视甚高,此时也未免有些惶惶,搅着手里帕子,王悦宁讷讷道:“母亲,我记着玉——银月还有个年纪小两岁的妹妹,不如将吩咐她补了缺儿,改了名儿也就是了!”

何氏坐在史清婉的旁边,眼底晦涩不明地打量着自己的婆母、小姑子还有妯娌,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前来将润手的雪玉膏奉给王老太太,史清婉附和道:“老太太说得极有学问呢,这马齿苋包子清热明目,荷花粥又滋阴补人,两位妹妹多用些也是好的!”眼儿弯弯地从旁边福儿手中盒子里取出一枚碧玉环:“老太太瞧着这样配可还好么?”

许是悦宁说话重了些吧——捕捉到史清婉眼底真实的不安,王老太太嘴角稍稍松了些,此时,便听得王悦安出声道:“若要我说,二嫂子却是操碎了心肠,若没有嫂子在后头指点,我与妹妹哪里能如现下里这样一丝不错呢?”

“哎呀!”

史清婉原本并不愿意掺和到管家的事情里,毕竟就这么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又要转回到王何氏手中,再加上共事的两位小姑子……王悦安倒还罢了,她性情温和,虽说偶然有些小心眼倒也不妨事儿;可二姑娘王悦宁却是锱铢必较,看着敦厚老实,却是内里藏奸,之前的史清婉不止一次在她手中吃亏,如此,弄不好就是一场罪过。

王悦安勉强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嫂嫂在家中的尴尬,便将话题转开:“二哥还有几日便该回来了,我瞧着,嫂嫂前几日的那件衣裳也做好了吧!”

等厨房那边送早膳过来的功夫,史清婉坐在炕上,见绣蕊掀帘子进来,搁下手中青花茶盏,她挑起眉头问道。

毕竟,与其焦急之下随便挑一个凡俗男子结婚,倒不如日后慢慢看着,找个人品好资质也不差的,相伴长久才是正理儿!

“赦儿,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过问的!”贾代善瞥见长子游移不定的眼神,虽说还是有些瑟缩放不开,可是相较之下,却已经初步有了些国公府继承人的威仪。他只恨自己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病根,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不禁有了新伤,更是旧病复,所剩时日不多,怕是不能将所有事情尽数交与贾赦了。

“是,父亲!”

父子俩这么多年来因为贾史氏而生起的隔阂之深,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消除的,贾代善明白这一点,叹了口气,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抬起来,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赦儿,记住,日后你便是这国公府的继承人,要拿出你的气度和手段来!”

这是贾赦第一次从贾代善的口中听到这种话,他身子微僵,许是因为被父亲交托重任的不安,又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受的忽视已经累积过量,一时间他竟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母亲那边,就不要管了——政儿的婚事,便由你这个做哥哥的来给他打理;待他成家后,你们兄弟俩便分家吧!你妹妹,她的嫁妆我会先给她备下,到时候,你只为她择选一个佳婿,也算是全了你们兄妹情分!”贾代善看着贾赦与自己肖似的容貌,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件一件交代事情,神态间竟有了些下世的光景来。

意味的言听着这颇有些交代后事辞,贾赦惊呼一声:”父亲!"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呼喊,旋即一抹松快的笑容浮现在嘴角着念叨一句:”赦儿,你放心,贾代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飞快地划过僧恶痛恨,,慈爱而带着些许缅怀的目光落在贾赦身上,他重复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