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王何氏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云霞,你说是谁?”

果然是蕙质兰心的女子!

再次确定了妻子是真的怀孕了,王子腾突然觉得人生圆满了许多。他看着妻子平平坦坦的小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想到九个月后,便会有个小小的、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出来,他就忍不住笑眯了眼。

绣蕊看着手里那张画,点点头:“自然记得,奶奶当初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杏仁酪酥,每次都要等上好久才能买到呢!”主仆俩谈论的这家店乃是苏州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糕饼店,虽说店面不大,可是因为糕点味道口感都是上佳,主人家又极会做生意,所以苏州城里无人不知。因为主人家姓云,所以干脆都叫他家店为白云家,索性也就拿这个当了招牌。

“是咧!”绣蕊忙应了下来,领着收拾东西的仆妇们便离开了。

“贾伯父——”王子腾瞧见门外的人影,连忙和着史清婉一同站起来。

徒文擎远远地与坐在窗口,一杆松竹掩映,恰好能瞧着王子腾与贾政说话,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他素来看这个贾政不大顺眼,如徒文擎这般宗室出身却尚且没有爵位,想要赚个前程,利用出身便利,入宫御前侍奉是最保险又最常见的一条路子;谁想这个贾存周偏生自秉读书人,清高自傲,当初其父贾代善欲让他走这条路时还严词拒绝了,说什么不愿依靠祖上余荫。

他大约也能瞧得出来,这个徒文擎虽说口上颇有些言笑无羁,不过做事儿却是极认真,是个值得交往的;他乃是圣祖皇帝时期福亲王那一脉传下来的,如今身上并没有爵位,所以才在宫中谋前程。

“潘大娘可得帮我留意着呢,若是遇着能打理花园子的,千万给留着!我这里是绝不会亏待你的!”史清婉抚摸着腕上一枚翠绿通透的镯子,笑容里很是满意,吩咐绣蕊将额外的红包塞给了潘牙婆。

听明白史清婉的意思,王子腾这般慨叹着,望进妻子清澈的眸子,启唇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等蠢货,四皇子——结个善缘总比没有来得好,也只是这样子罢了!”他原本也有一瞬间闪过些不好的想法,然而清醒过来,却是后背一下子的冷汗。君臣关系自来便最难拿捏,若是自己真的藉此求了什么恩典,恐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粗使仆役们都退了下去,王子腾亲手上前将史清婉扶下轿子,两人虽无言语交流,然而眉梢眼角举手投足之间那股缱绻缠绵却是满满。旁边几个留守京中的长随看着自家主子和二奶奶此番恩爱比之以往更是不同,心中都大致有了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二爷,二奶奶,不如先让人将行李安置了,我等领着您二位在宅子中大致逛上一圈如何?”

两个月前,皇上下江南来查理民情,身边只带了甄妃与林嫔,另外还有五位皇子。那时候甄家在金陵城接驾,其恢弘场景,至今仍令人称羡,只是那时史清婉刚刚尚在病中,因此并无缘得见。

且不提这小夫妻俩如今正是感情好的时候,绣茗与绣蓉正在船上简单的厨房里面准备饭后的茶水点心,却听得门外绣芙一声惊呼。

夫妻相处之道,若是一味的恭顺,只会失了意趣,偶尔的调皮反抗却是调剂了。史清婉虽说因为多年修行而心境平稳安和,当年也是成功独立的单身女性,可是毕竟自幼被家人们娇宠着,骨子里那股子娇气却还是有的;就这么一股子娇气,看在见惯了端庄美人的王子腾眼中,却觉得格外可爱起来。

“母亲这是有什么事情呢?”王悦宁笑着上前来,意欲如以往般到王老太太身旁说话,才走了两步,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王老太太将碗盖搁了下来。

“纳妾可以,只是——玉簪要改了名字,日后便叫银月吧!”王老太太对上爱子的请求,再一想王子胜如今后院的景状,还是点了头。何氏素来不招王子胜喜欢,之前最受宠的水云又被送到小佛堂祈福,余下的姨娘妾侍,王子胜又都倦了,倒不如把玉簪给了他也好伺候。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王子胜便被迎进了府。

第二日。

瞅着她眼底的迷糊褪去,慢慢清明起来,王子腾心底大呼可惜,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副模样,比起之前端庄清丽的模样,却是——他想了想,突然记起母亲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儿,懒懒的,却是极优雅妩媚。先行揭了被子下床来,身上只着单衣,底j□j魄健壮展露无遗,王子腾却浑无在意避讳,大咧咧地随意套上件袍子。

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史清婉又快手炒了个酸甜藕丁,让厨房把蒸好的红稻米饭和菜一起搁灶上温着,便回了房静坐在炕上,拿着准备修改的衣裳开始动手。

史清婉命绣蕊取来纸墨,见她们面上都挂着一丝惶恐之色,不以为意,究竟是作态还是出自真心,她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来,何况这样敷衍的神情……余光瞥了瞥上垂手而立的6卓家的,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老太太,这怕是不大合适!”史清婉面上掩不住的错愕,看着面前桌子上摊开的一本账册和花名册,不安地摆摆手:“阖府上下这么大的事情,媳妇哪里担得起来?我年轻资历浅薄,还是您统筹着带两位妹妹来得妥当呢!”

连忙摆摆手,史清婉端起描金小几上新奉来的茶水,酌了一口便放下:“悦安妹妹能来陪嫂子坐坐,嫂子是求之不得呢!只是呀——”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悦安妹妹心思跑哪儿去了?瞧瞧这纹路走的,哪里还像是牡丹,竟成了天边的云霞染晖呢!”

“老太太,寄恩怎么还不来啊?”王仁抬起脸来,眉眼间依稀能寻着些王老太太的痕迹,他今年不过四五岁,正是开蒙的年纪,然而他却不爱读书,每每装病耍赖不去家学,老太太溺爱孙子,便帮着兜揽一二。

旁边新提上来的大丫鬟绣蕊瞧着史清婉眼皮一搭一搭的,轻声唤道:“奶奶,不若再睡会儿?”

没事儿,不就是祖籍在姑苏嘛,不就是被取了个林海的倒霉名字嘛!林汀亲了亲弟弟小苹果似的红脸蛋,我家海哥儿这般健壮,生辰八字又都是极好的命数,才不会受这名字影响呢!

就在拿弟弟当儿子养的欢快生活中,林汀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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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之年,她已经出落得风娇水媚,窈窕无双。

林家女儿生得月里嫦娥一般,管家理事都是把好手,待人礼仪周全,知书达礼,再加上林家虽说已经是最后一代袭爵,可毕竟是从开国时便屹立不倒的家族,再加上林汀又是极受宠爱的嫡女,日后出嫁必定嫁妆丰厚。因此,凡是与林家有来往的人家,家中有适龄子弟的,无不是虎视眈眈。

靖安侯对这个长女十分看重,因此在她的婚事上是再三慎重,要挑选家世清白人品出众又肯上进的女婿。他拖拖拉拉地从林汀尚未及笄之时便开始相看,可老丈人看女婿,是怎么挑剔怎么来,直到林汀十六岁那年。

收到圣旨,靖安侯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堪。这份旁人眼中莫大的荣耀,靖安侯捧在掌心,只觉得烫手得紧。早知道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倒还不如将女儿早早许配出去!

可是圣命难违,即便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愿意,靖安侯与夫人也只能送女儿离去。所幸林汀是一品公侯之女,并不像那些普通采选入宫的秀女那般寒酸,还允许携带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靖安侯与夫人忙忙碌碌了许久,大大小小的箱笼,装点好银钱财物,另外还有字画古董等等,还有林家留在京中的人手,一并尽数交付给了林汀。

林汀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进宫的一天,她满怀忐忑地准备着行装,然而在看到父母为自己准备了满满一船东西随行之时,她眼圈红了,心中安定下来。

入宫之后,并没有林汀想象之中那般倾轧争斗得厉害,或许该说火并没有烧到她?后位空缺,锦麟宫陈贵妃虽说膝下有二皇子,不过却并不受宠爱;反倒是延庆宫刚刚诞下三皇子的甄妃一直独大;她们这一批新封的小主,分位最高的不过是嫔;再则甄妃刚刚出了月子,瞅着宫中这一批新晋的美人们,正卯足了劲儿地想方设法将皇帝留在自己宫中。所以入宫整整两个月时间,林汀也没能承宠。

林汀有些洁癖,对帝王恩宠不大感冒,她靠着满带父母担忧牵挂的“嫁妆”,正安稳悠然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因为被靖安侯与林夫人宠纵着长大,林家人口简单没什么糟心算计,所以她脾气相较之下爽直许多,又没利益冲突,与其他人相处起来也算融洽。

正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谁想得到,与她同时入宫的理国公之女,即是初封为嫔的柳氏,承宠几次后,莫名其妙地就被甄妃揭出假孕之事;更荒谬的是,居然还牵连了林汀。虽说后来查出假孕一事乃是甄妃捕风捉影信口雌黄,柳氏不过是脾胃不调,可是皇帝徒高程看在乳母甄老太太的面子上,对甄妃一如既往地还是轻轻放下,末了,给了柳氏一个妃位以示安抚,无辜受冤的林汀也得了好大一笔赏赐。

此事就此揭过,可林汀的心情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

想起被甄妃以查清真相为名软禁自己的过程,林汀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怨恨。

只因为甄家乃是靠着甄老太太方才起家,虽则赫赫扬扬,可在人家眼中,不过是暴户一流,所以甄妃面对着这些百年公侯人家的女儿,总有一种诡异的自卑自大。那一日在自己的屋子里,甄妃就着林汀入宫至今未得圣恩的事情一通冷嘲热讽,还言语间还隐隐透出些不屑于世家大族的意味来。

被甄妃这么一番话刺激之下,林汀终于意识到,在这宫里,从来没有什么独善其身,争斗从来都存在着,即便是清清白白,这里的人,也能在你身上泼上一桶脏水。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忆起那天在延庆宫中那道倩影,徒高程来了林汀的住处,悄悄地进门,便瞧见一副精致的山水绣屏,和一位绝代佳人。

能在职场中风生水起,林汀也不是善茬,只不过这十几年毫无保留的宠爱与安顺生活让她懈怠罢了。

她很是会猜度人心,从甄妃与皇帝交谈时两人的情态便瞧出来,甄妃对皇帝或许真的是真心一片,可皇帝看她的眼神却是平平淡淡,并没有男女之间浓情蜜意的感觉;想来还是因为甄妃乃是其乳娘的女儿,所以皇帝才愿意给她这般荣耀宠爱。如此看来,皇帝是看重情分的一类,这种人,容易心软却也脾气刚硬……

对皇帝的到来,林汀故作不知道,与贴身丫鬟一席话,珠泪涟涟。一位姿容倾世的二八少女,梨花带雨,眉眼愁思浅浅,怨慕泣诉,便引得偷听的徒高程愧疚顿生。

待皇帝出声后,林汀自然是神态惊愕地将他迎了进来,顺理成章地成就鱼水之欢。她在现代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大龄女了,魂儿里早就是成熟的水蜜桃一颗,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而别扭。

比起一向只是奉承小心的甄妃,多了些公侯嫡女的傲气与清流的书卷香;相较于那几个内外一致的少女,则是甜甜软软里带了些小女人羞涩娇憨;这样的林汀着实令徒高程眼前一亮,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注意到这样一位可人疼的娇花。

再加上林汀生得一副好口才,诗词歌赋皆是信手拈来,这一点得感谢林家的祖训,无论男女,都要进学念书。比起那些恭顺的妃嫔,这无疑更让徒高程心喜。在前朝面对着那些山呼万岁的大臣们,在后宫还是这样;越是高位的、出身好妃嫔对规矩越是看重,不敢也放不□段来与皇帝说笑,这也是甄妃为何能讨得他开怀的一大因素。

越是相处,徒高程越现林汀的好处来。他身处高位,天下之人,无不因他一个眼神一动动作而猜测奉承,可在这里,却并不是如此。

每日到林汀的宫中,迎接他的必是一杯贴心的茶水,夏日是酸梅汤或是冰镇梨子汤,冬天则是热乎乎的姜糖水;早起的时候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板一眼地伺候,而是卷着被子,睡眼惺忪,一声类似“露重,陛下小心加衣”的话,她便再理所当然不过地继续睡得香沉;用膳时,她会用亲昵的口吻,不管是不是冒犯了龙颜,叮嘱自己要荤素搭配,不能偏食……

到最后,徒高程喜悦却又有些沮丧地承认,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小女人了。

对于这个结果,林汀很是满意,把自己稍加修饰后的真实一面展现在他的眼前,安宁的,放肆的,乖巧的,娇蛮的,一步一步算计着徒高程的心思;男人的天性便是这样子,期望着温柔安婉的茉莉花,同时又渴盼野性十足的刺玫瑰。

不过你,林汀不得不承认,徒高程——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虽说自己对他尚且没到芳心倾许的地步,可是好感度却是满满的。

入宫一年,也差不多了……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