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婉忙告罪道:“方才是我礼节不周了,还请诸位大人入内喝杯茶吧!”

王子腾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把媳妇儿惹得不开怀了。想方才孙大夫说的话,他赶忙轻手轻脚地将史清婉搂在怀中,宽大的手掌捉住史清婉纤软若无骨的柔荑,相叠着附在史清婉的小腹;王子腾在她耳畔悄声温语:“婉儿,我的好婉儿,你不喜欢我喜欢这个孩子么?”

绣蕊苦思冥想了许久,目光落在史清婉裙边一溜的五彩祥云,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是祥云的图案!他们家不管是什么价钱的点心,一概都是用这样的油纸!”此话出口,她微微怔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史清婉好不容易掌住了不笑,闻言,眼儿又弯了起来:“我以为只有我不自在呢!原来你也是?可不能再笑了,再笑我肚子还真受不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贾史氏亦到了正厅,此时王子腾方才将礼物奉上来。

念叨?自己可没那本事叫那位太太记挂着,王子腾心底嗤笑一声。想起之前上京来与兄长一同拜访荣国府时生的诸多事情,对荣国府的不喜更浓重了几分。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迁怒。那一夜,在金陵老宅中生的事情,被一母同胞血脉相亲的妹妹毫不留情地算计,王子腾觉得,自己恐怕是一生都难以释怀了。

徒文擎不无感叹,他尚未娶亲,不过却因为打小生活的环境,所以听了王子腾的话后,对这般夫妇和谐欣羡得很:“果然是琴瑟相和,越关兄思虑得当!”、

此前史清婉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好歹看过母亲挑选丫鬟,闻言,点点头:“潘大娘果然是稳重有章法的!既然如此,绣蕊,便在庭前设下锦凳,我去瞧瞧!”

点点头,史清婉眉尖舒展,星眸带嗔斜了他一眼:“什么蠢货不蠢货的?我知晓你心有高志,然而世事从来一饮一啄,抄了近路有时候反倒不是好事儿!”她拿起王子腾的手,摊开掌心,纤细素手在上面轻轻划着。

坐在轿子里,史清婉微微掀起灰蓝色的轿帘偷眼朝外面看着,瞧见两侧花树掩映,层石叠叠,她眼底划过一丝满意之色,转头笑着道:“这宅子选得真心不错呢!”能在朱雀街上寻得这样一处大小适中又不惹眼的宅子,王子腾的运气真是极好的。

徒允焘从一介逃犯到后来英明神武的开国圣祖皇帝,这期间的艰险自是不必说的。登基称帝后,他将昔年功臣统统封了爵位,这其中便有王子腾的先祖。

“姐姐,这是怎么了?”绣蓉看着绣芙脸色煞白,先前手中拿着的空茶盘掉在地上,转了两圈停在绣蓉脚旁。绣蓉把茶盘捡起来,走到绣芙身旁,顺着她惊惧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接过帕子来,抚着光滑的绸缎上面针脚细密的百合花,王子腾忙摆摆手:“得了,我哪里还敢说什么?引来这么一大段话,这人呐,二奶奶尽管用去吧!”

自打十岁那年因为打死了个丫鬟而被训斥,王悦宁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自家母亲对自己横眉竖目,听着王老太太的声音里毫无商量余地,她直直跪了下来,抬起脸来,已是声泪俱下:“母亲,可是女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母亲生气了?母亲只管责罚我便是,只求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听了这话,王老太太忙命人将昨夜伺候儿子的几个小厮找过来,话算是对上了。王子胜半醉半醒间抢了醒酒汤喝,之后便晃晃荡荡地走到了上房后面,拉了玉簪,小厮们跟着却也不敢阻拦,结果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母亲身子可还康健?”王子胜扶住迎上来的王老太太,寒暄着问了几句话,环顾一周,没看到自己的妻子,眉头一皱,咳了几声:“何氏怎么没有侍奉在母亲身边呢?!”

听了他这番话,史清婉心底熨帖得紧,看来这个便宜夫君倒是体贴又心思清明。她早早便分析过王子腾的处境,上有袭爵的兄长在,又不是最受宠爱的一个,若是不上进些,日子怕是难过的;念及于此,史清婉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十指微扣:“不管怎样,龙潜于渊……我总是相信二爷的!”

待她换了衣裳梳洗装扮好后,王子腾便携着史清婉往上房去向王老太太请安。到了地方,王悦安与王悦宁都在屋内,便见着王悦安沉默着坐在底下锦凳上,王悦宁则手捧着几朵凌霄花靠着王老太太坐下,一边说笑着。7788小说网77⑧⑧xiaoshuo。

史清婉瞧清楚她带着些促狭地笑,手里捏着帕子甩了她一下:“哪里就安心了?还早着呢!你去小厨房那说一声,待会儿我要用厨房,叫她们给我腾出两个灶和烧火丫头来!”

她这一席话说得底下心里拨着算盘的人一凛,往日里瞧着这位二奶奶娇花一朵,温温柔柔得水一般,却也这般厉害!当下便将那些懈怠心思抛开,毕竟再怎么着,二奶奶、大姑娘二姑娘,这都是老太太指派的人物,还是收敛着点儿来得好!

王老太太想了想,咬咬牙:“也罢,只叫她在后头就是了!若不是何氏愚笨,闹出这些事情来,我何至于这样进退两难的?又得小心老二媳妇越了长房的权,还要操心两个丫头,果然儿女都是债!”

王悦安手忙脚乱地看着自己绣绷子上面散乱的针线,不由得懊恼起来,咬着下唇,眼底带着些许局促地抬头看向史清婉:“二嫂,这、这——”

虽说媳妇要服侍婆婆,可大户人家哪里有亲力亲为的?史清婉在旁边搭着手奉了香脂头油也就是了;待最后一道工序都完成,才见王何氏急匆匆地进了屋子,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一行人便移步到西边花厅用饭。

绣蕊忙去换了绣芙过来铺床,自己亲自去上房不提。

王老太太正歪在美人榻上和6嬷嬷说话,便听得外面气喘吁吁的报信声。

自打史清婉随着王子腾去京城后这段时间,王何氏、王悦宁被禁足,王悦安又是闷头葫芦不会凑趣儿,王子胜后院那些个姨娘侍妾又没资格来和王老太太说话。因此,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之外,6嬷嬷倒有两三个时辰都是呆在王老太太上房这边的。

连忙招了人进来,王老太太虚着眼打量了半天,瞧出是汇儿,招招手。旁边福儿忙端了凳子过来与他坐。

王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汇儿坐下来,接了福儿递过的茶水喝了两口,直叫汇儿老大一阵不舒服:“好孩子,快坐下歇歇!你们二爷有什么话要你传过来?”

提起此事,汇儿也满脸的喜气洋洋,站起来打了个千,跪在地上:“给老太太道喜,是咱们奶奶有身子啦!一诊出来,二爷便派了小的过来给您报信儿,不过一路上有些风雨,因此耽搁了两天,还望老太太恕罪哩!”

“真的?!”王老太太惊喜地坐直了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什么时候的事儿?”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对劲儿,她一拍手,有些懊恼:“瞧我问这话!”

6嬷嬷看着老主子欢喜的模样,转向汇儿:“老太太是想问什么时候诊出来的?

汇儿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就是十天前左右,说来也是缘分,给咱们奶奶诊脉的,就是当年的那个老太医孙大夫呢!孙大夫说,才一个月。奶奶的脉象便如此强力,想必是个健康的娃娃!”

虽说王老太太并不是十分喜欢史清婉,对王子腾也不如对王子胜来得那般看重属意,不过对于孙子,不拘是长子还是次子的,自然是多多益善。闻言,她更是眉开眼笑,双手合十念叨着:“佛祖保佑我王家,富贵满堂,子嗣绵长!”

6嬷嬷亦在旁边祝祷着,见汇儿还呆在下面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笑着道:“还不快些去账房领五两的赏钱?这傻孩子!跑了这一趟辛辛苦苦,还带了这么个大好的消息来,嬷嬷我就代老太太也多给你二两!”

汇儿忙打了个千,笑嘻嘻地便退了出去。

“哎,我总算能放下心来了!”王老太太抚着左手上一枚碧玉指环,叹了口气,面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当初老二媳妇小产,我就心中有愧,后来又出了侄女儿那件事情,闹得她小月子里都不得安宁!我还在担心,怕坏了身子,如今可好了!”说罢,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6嬷嬷心中颇有几分不赞成,然而仍是笑道:“哪家婆母像老太太这般待媳妇宽厚?二奶奶也是有福气的,既然是孙大夫说是个健壮的娃娃,那肯定错不了!老太太您呀,就专心等着抱孙子吧!”

说起抱孙子,王老太太又想起另一桩叫自己挂心的事情来:“水云那边,得叫人注意着点儿,没想到都被放在那儿了,她还能勾得胜儿巴巴地为她说情——可不简单!”摇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息:“这个胜儿,哪儿都好,就是这一点——哎!尽是随了他父亲!”谈到这个话题,6嬷嬷含笑不语。

京城。

“呕——呕——”

接连不断的干呕声伴随着喘息从屋子里传出来,端着茶盘的绣蕊紧赶慢赶地加快了脚步,掀起帘子,一进屋子便瞧见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趴在美人榻上,眉头紧皱。

“奶奶用些吧!”绣蕊将茶盘里一只小盖碗拿了下来,打开后,里面一阵浓郁的姜味儿飘出来:“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那家刘记老姜,听说对害喜最管用了!”带着些担忧地将已经细心切成小片的姜捧到史清婉眼前。

史清婉没想到怀孕竟然是如此辛苦的事情,这才两个月不到,等以后还有七个多月要怎么办?如今就已经闻不得一点肉腥味儿,不过鱼肉鸡蛋到还能用些,不然自己可就真得担心营养均衡的问题了。这灵胎可真是与众不同啊——她自嘲地苦笑着,捏起一块姜片,香醇的梅子味儿完全盖住了姜本身的辛辣,甜甜酸酸的倒是不错。

刚刚准备咽下去,不知又是哪根神经被触动了,史清婉只觉得嗓子一梗,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干呕又开始了。

因为史清婉实在害喜得厉害,所以宅子里头各项事务如今已经是全部跑开了。也因此,绣蕊也不得不两头来回跑,所幸胭脂铺子那边已经步入正轨,连庆时常在店中照看,倒也没什么大碍。

王子腾一回家,远远地还没进主屋,便听见断断续续不清晰的声响,他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脚步一顿,转而原路又出门了。

“爷!爷!”绣蓉端着一碗粥,身后还有一个小丫鬟,站在回廊下扬声唤着,见王子腾头也不回,嘟嚷着抱怨两声,便也进去了。

绣蕊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在史清婉手旁的小几上,一边绣芙捧着水盂给史清婉漱口吐水。绣蕊帮史清婉将腕上的墨玉镯子取下来,随口问道:“方才听你在外头喊谁呢?”

“还不是爷?”绣蓉从身后小丫鬟手中茶盘中端出两个白胎小碟子:“刚刚瞧见他往这边走呐,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停下来往回去了;我喊了两声也没应,着实奇怪!”

史清婉正捏着勺子准备舀一勺白粥,闻言,动作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