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夫人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过去了。

四娘和六娘都是崔姨娘所出,一母同胞,再亲不过。可三娘,是赵姨娘生的。

她反复说,一遍比一遍言辞激烈,想要逼着太微她爹休了她娘。可一贯孝顺的靖宁伯这一回却并没有听从她的话,他斩钉截铁地表示绝不休妻,即便姜氏疯癫一辈子,他也不会休妻。

祁春眉出生的时候,虽不是儿子,但她身为靖宁伯府的嫡长女,论身份地位仍是贵中之贵。不单祁老夫人偏疼她,太微的祖父老靖宁伯当年对她也是宠爱至极,可谓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担心化了。

几人齐声道了谢,又都笑起来,摆出比先前殷切许多的姿态请太微往里走头走“老夫人想必正惦记着您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收了银子,话也好听多了。

太微口气坚决地道“不要这一身。”

时间一长,天色愈晚,碧珠便有些撑不住了,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起来。太微听着响动,知道她是睡着了,却也不去唤她,只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朝屋子右面走去。

而太微,自行脱鞋上了床,往下一趴便不动了。

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个干干净净。

祁老夫人看着,眼里更多了两分满意,忽而转头望向了重新站到一边的四姑娘祁茉,问道“四丫头你来说,小五这错认得你称心了没有?”

去了刺的藤条,打在人身上依然像是剐肉的刀子。背上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嗅着母亲衣裳上熟悉的淡淡熏香,渐渐犯起困来。忽然,外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大雨从天上奔流而下。她们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步步锦支摘窗还大开着,风一吹,雨水便和着桂花甜甜的香气被送了进来。

一颗蛋,霎时成了两块。

蛋黄露了出来,是鲜嫩好看的颜色。

小七的眼睛亮了,六娘的眼睛也开始发光。

珊瑚一人一个小碟子递过去,笑着道“六姑娘、七姑娘请用。”

小七遂笑弯了眉眼,颔首低头,尝起了这素日只有祁茉能吃得上的鸡蛋。但只吃了一口,她便皱起了眉头,随即面露困惑地抬头望了望周围。

太微瞧着,忍不住悄悄地笑了一下。

小七满脸孩子气,真是半点心思也不懂得藏。

这鸡蛋的味道,就是寻常白水煮蛋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分别?再如何美味,也只是蛋的味道。

小七又吃了一口,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终于变成了失望。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剩下的一小块儿蛋白,还是如常吃起了她的清炒芥菜心。

一顿饭用罢,她眉眼间的失望变得愈发浓重起来。太微有心提醒她,但隔着满桌的人,实在不便张嘴,只好看着小丫头慢慢地嘟起了嘴。

太微哭笑不得,好容易捱到祖母用完了饭发话让众人退下,这才在出门之际叫住了她“小七!”

小七闻声扭头来看,顿时笑着大叫了一声“五姐”,唬得太微急急忙忙上前去捂她的嘴“小声些!仔细回头叫人报给了祖母,再治你个喧哗之罪!”

小七双眼瞪得溜圆,眨巴眨巴地看着太微,很慢地点了两下头。

太微牵着她肉呼呼的手,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轻声道“方才可吃饱了?”

“不曾。”小七摇了摇头,“五姐,你昨儿挨打了吗?”

事情闹得大,府里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小七这么个孩子也不例外。

太微没什么可瞒她的,便照实答道“是呀,挨了几下沈嬷嬷的藤条。”

小七听见“沈嬷嬷”三个字,倒吸了口凉气,忧心不已地问道“疼吗五姐?上药了吗?”她紧紧握着太微的手,眼里全是紧张。

太微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疼,怎么会疼呢,拢共也没挨几下,过后便不疼了。”

小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姐妹俩一大一小牵着手并排往鸣鹤堂外去。

谁知没等出门,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条黄背的大狗。四肢修长,大耳直立,皮毛油光水滑,生得一副养尊处优的富贵模样。

太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祖母养的狗“阿福”。

祖母见不得旁人养猫遛鸟的,但她自己却最爱养狗。

她小时乡野长大,贫家陋室,父亲醉心科举却久无功名,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她又是独女,身边没有兄弟姐妹能够说话,日常陪伴她的便只有一条家养的土狗。

直至她十一岁上下,她爹终于苦学出头,高中了。

于是一家三口吃上了俸禄,父亲将她和母亲接到身边,她也再没有回过乡下。

她养的狗,自然也丢在了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