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样是婢女出身,只一个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是自小伺候靖宁伯的,这里头的情分,剥开了细细地讲,便成了云泥之别。

可姜氏生的,也是女孩儿。

小到一块料子,一支发簪;大到一间院子,一个人,只要她想,她就能够如愿。

但不管怎样,主子赏了就得谢。

穿着衣裳,太微有意无意地道“碧珠,有件事我始终琢磨不透,你来给我解解惑如何?”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碧珠。

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想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出头绪来,但不管她怎么理,乱麻依然还是乱麻……她迷迷糊糊的,反倒想起了母亲来。

一声接着一声。

祁老夫人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她做了错事,这错自然就是该认的。”

祁老夫人的心腹沈嬷嬷听见这话,连忙应个是,高高扬起了自己手中的藤条。

太微听着廊下芭蕉被疾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睡眼朦胧地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呢喃着道:“娘亲,我怕……”

纵观全桌,只有祁茉有,旁人皆没份。

按说鸡蛋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谁若想吃,只管让人去煮就是。但祁茉吃的这蛋有些不一样。据说那下蛋的鸡原是夏国的鸡,隔着一条笠泽,下的蛋同他们这的全然不同。

建阳帝攻占了襄国,称帝登基后,嚷嚷吃不惯,特地命人从故乡千里迢迢横跨笠泽运来了一群鸡。

去岁这鸡被他赏了两只给靖宁伯府。

祁老夫人便将两只鸡当菩萨似的给供了起来。

这每日里下的蛋,是有定数的,拢共那么几个,就不是谁都配吃的。但祁老夫人自己却是个不爱吃鸡蛋的,便赏给了她最喜欢的四姑娘。

所以,四姑娘祁茉每日清晨两枚鸡蛋,是特例。

她身后站着布菜的小丫鬟拿起一枚鸡蛋,轻轻地磕破顶端,去了小半个外壳,再细细地在蛋白上撒些细盐和香料后,方才将鸡蛋递给了祁茉。

祁茉手持小银勺,一小口一小口地挖着吃。

她生得好看,吃相优雅,连带着手里的鸡蛋似乎也变得高贵了起来。

在座诸人大多艳羡不已。

有想尝一尝那鸡蛋的味道究竟有何不同的,也有羡慕她能独得老夫人宠爱的。祁茉对此一向十分得意,即便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骄傲着。

但很快她便发现,二姑娘祁樱和五姑娘太微都兀自低着头在吃菜,根本就没有朝她看过一眼。

祁樱寡言少语,为人冷漠,倒没什么古怪的,可太微呢?

为什么她也不在意?

祁茉心思乱转,忽然放下手中银勺,唤了一声“祖母”。

祁老夫人侧目看向她,疑惑道“怎么了?”

祁茉微微一笑,满面诚恳“祖母,孙女想将剩下那枚鸡子留给五妹妹享用。”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

祁老夫人也有些不解“嗯?”

祁茉道“五妹妹昨日原是无心之举,不慎罢了,但我慌乱之中闹大事情叫五妹妹受了罚,如今想来实在惭愧,想借花献佛同五妹妹赔罪。”

说到后面,她声音渐轻,仿佛真的羞愧不已。

太微不由得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实在是……倒胃口。

她听见祖母笑了起来,连连夸赞道“好好好,你们姐妹情深,知道互助互爱便是最好的了。”说罢唤人道,“去吧,将鸡子送到五姑娘那。”

太微味如嚼蜡地咽下了嘴里的小馄饨,扯扯嘴角,用力地笑开,急急忙忙站起身来道“多谢祖母,多谢四姐姐……”

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

祁茉有些失望也有些诧异。

她以为,按照太微往常的性子,这会是要强硬的拒不接受的。

祁老夫人则还是笑着“是该谢谢你四姐,处处为你着想为你分辩,明明自己差点连命都丢了,却一字也不曾怪过你。这样的姐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

太微点头如捣蒜“祖母说的是,小五今后必定谨记在心,再不胡闹了。”

祁老夫人颔首微笑“好了,都用饭吧。”

“五姑娘请用。”丫鬟也将鸡蛋去壳上盐递给了太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