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女人,就算能给祁家生下男丁,又有什么用处?

而第一个孩子的意义又总是不同的。

“多谢姑娘。”

先前她什么也没做,四姐都能无事生非诬陷她推姐妹下水,这要是叫她找着了由头,哪里还了得。

太微半闭着眼睛,一副将睡不睡模样,许久都未出声。

碧珠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冲自己笑,一下有些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太微皱着眉头,将手掌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隔着薄薄的中衣,底下心脏起膊的动静愈发得清晰了。

闻言泪水滚珠似的落了下来。

太微跪在那,被沈嬷嬷一下打得朝地上扑去。

年幼的太微却还不懂母亲的心境。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给三姐说成了一门让崔姨娘都嫉恨的亲事。

诚然,靖宁伯府远非蓬门荜户可比,靖宁伯府庶出的姑娘怎么也比小吏之家的嫡女要来得尊贵,但三姐即将要嫁的人,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爷陈敬廷。

她来日,是要做侯夫人的。

永定侯又是大昭新贵,一路跟着建阳帝从夏国打来,战功赫赫,颇得器重。他的儿子,哪怕是个天生草包,也不必为吃穿发愁,为功名而苦闷。

更别说他传闻中长相俊美,年轻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这样的家世门第,这样的一表人才,谁不喜欢?

至少赵姨娘很钟意,崔姨娘也十分满意。

只奈何三娘比四娘要大些,长幼有序,根本还轮不到四娘。不过论出身论样貌论年纪排行,三娘前头都还有个原配嫡出的二娘子在,照理也轮不到三娘才对。

是以婚事商定后,众人都忍不住窃窃说是三娘抢了二娘的婚事。

太微当年也曾一度信以为真,但现在想来实在可笑。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留着二姐不放,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二姐年过二八,成亲早的,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但祖母留着她,连亲事也不说,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将她送进宫里去!

建阳帝好女色,娇俏可人的、婀娜丰腴的、声甜肉嫩的……他个个都喜欢。但这些美人儿不多也不少,想找总能找出一堆来,并没有什么稀奇。

真正稀罕的,是祁家二娘子祁樱这样的冷美人。

生来气质高洁脱俗,一动不动往那一站,就是姑射仙子。

她一抬手一投足,皆是仙姿。

祖母打的一手好算盘,早早便等着来年大选了。

太微嘴角讥诮的笑意转瞬即逝,她面无表情地想,在祖母心里孙女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能拿来买卖的物件罢了。

且这物件还得分,像她这样的,不过就是件劣品。

像四姐祁茉那样的,则要贵重许多。

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太微终于抬眼看了看周遭,从昨夜开始她便一直像身在梦中,眼前所见一切,人也好,物也罢,都不似真的。然而这一刻,她看着众人,听着她们一声声地请安,突然之间有了真实感。

她内心变得焦灼起来,近乎迫切地将目光落在了进门的方向。

珠帘安安静静地垂在那,遇见风时,才轻微地晃动一下。

太微不觉有些坐立难安,隐在袖中的手里藏着一枚铜钱,被她反复摩挲摆弄,一刻也停不下来。

她有许多年没有这般焦躁了。

突然,珠帘边缘剧烈晃动,那平平的一条线抖成了银白色的浪,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从后头走了进来。

瞧着不过七八岁模样,圆嘟嘟的一张脸,生得唇红齿白十分讨人喜欢。

太微牢牢地盯着她,几乎是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连眨眼也不敢,生怕自己一闭一睁的工夫,眼前活生生的小七就会消失不见。如果这是梦,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小七死后,她曾无数次地在梦里看见这个孩子。

永远都是她们昔年分别时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