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道,“将军救命之恩,容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又思将军伤重,更为担忧。今日看守士兵无意聊起您已醒来,容便想过来看看。”

他伸出手,勾着舒乐的下颌将人转过来,淡道:“既然醒了,就喝药吧。”

他形容狼狈,白衣上满身血污,只有一张脸端得清隽秀气,在微微泛白的天色中显出一种特有的风骨。

反而给了他一个……能将舒乐圈于深宫,扣在掌中的机会。

“温容啊,好名字。”

舒乐心里美滋滋,面上极力憋住笑道:“臣……遵旨。”

“前日于朝中听闻,君传捷报,斩贪官污吏尹涛,张同胜之首级,告慰百姓。吾甚为君悦之。”

舒乐眯了眯眼睛。

于是立刻走上前将烛芯点燃了,拉开椅子请舒乐坐下,为难道:“将军,她们就是不肯走,属下实在没办法……”

这名侍卫也跟着舒乐不少年,感叹了一句道,“要打仗了,百姓肯定是要逃难的。”

周绥望着磨刀霍霍的舒乐,抽抽嘴角:“舒将军,朕记得你惯用红缨枪。”

舒乐依旧是戎装打扮,此时他骑在马上,遥遥的望着城门,白玉面具遮在脸上,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京城上上下下的老百姓都从家里赶了出来,热闹的凑在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等着小皇帝的銮驾从宫中出来,好一睹圣容。

后面还跟着一身锦衣的周绥。

当日下朝后,周绥直接派御史前方驿站,将西南压下的折子统统缴了上来。

照月楼分为三层,一层乃是风花雪月之地,中央设一舞台,等夜幕降临便有楼内的姑娘上去献舞,寻欢作乐的酒客也多在一楼。

两人视线相对,舒乐被林季同目光里灼人的热度吓了一跳,当即转开了头。

那人用银勺舀了一勺面前金黄色的小米粥,伸出艳红的舌头,将小米粥咽了下去。似乎对味道不太满意,他将勺子随便一搁,显出几分苦恼来。

见周绥神色未定,舒乐在心里担忧道:统啊,这小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太拼命了,万一太过劳累,以后硬不起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系统忍无可忍的捂住了耳朵:不是,滚。再说话举报了!

半晌后,周绥生生将那口气咽了下取,低笑了一声:“众爱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罢。”

“你呀……”

系统无言以对,只能道:“小皇帝醒了,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刷一把脸。说不定他就不想砍你头了。”

系统好不容易顺了气,忍无可忍道:“那是硅胶的最新款,服帖又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掉的。你放心吧。”

一般这时候舒乐都十分庆幸面上的白玉覆面能将自己的表情遮住,省的在被周绥逮到端倪。

他又抖了抖,连一双手都缩进了袖口里,半晌后才慢慢的道,“许是因为受伤,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说罢舒乐看了看外面的飞雪,率先转移了话题,格外熟练的装了一个逼:“瑞雪兆丰年,恭喜陛下,来年举国上下,粮食定能丰收,百姓生活安康。”

周绥道:“是吗?”

舒乐点点头,本来还想再跟小皇帝唠两句拉拉关系,却觉得睡意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

逐渐吞没了他清明的意识。

周绥等了些时候,却没等到舒乐再说话。

他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软软的靠在了玉撵的窗榻上,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舒乐身上的白狐裘因为他睡着时姿势的变动而微微滑下了一些,露出他内里的白色内衫。

内衫也许因为行军匆忙未曾严严实实的扣牢,而是散开着,露出一截光滑的颈子来。

再顺着往里看,便又看到了那道烙在舒乐肩头的伤痕。

以前不甚在意时便知看了一眼便过,现在机缘巧合再次看到,周绥的视线却良久都没有移开。

山路崎岖,玉撵轻轻一晃,将靠在榻边的舒乐晃向了周绥着一边。

周绥伸出手,刚好将舒乐接在了怀里。

入手甚至没有多少重量,至少不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的重量。

而就在前夜周绥伸手将舒乐拉起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舒乐的体重似乎清减的厉害。

是因为这次受伤么?

舒乐换了姿势,却并没有醒过来,睡得很沉。

为避开舒乐的伤口,周绥将舒乐换成了侧躺的姿势,方便他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周遭一片安静,除了雪花的扑簌簌声,再没有多余的响动。

舒乐覆着面具的脸朝着周绥,眼睛安静的阖着,陡然看上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乖巧味道。

也正因为侧躺的姿势,舒乐本就没有扣好的内衫渐渐从肩头滑落,露出了肩上的整条伤痕。

而在那条伤痕之下被衣服所遮盖的地方,更多陈旧的伤痕像是无法去除的烙印,早早的烙在了这位年轻将军的身体上。

“——从脉象来看,舒小将军身子的毛病都是沉疴旧疾。现在只能慢慢调理,将来如何并不好说。”

周绥突然想起了在用完第一次阿芙蓉之时,姜大夫对他说的话。

他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舒乐肩上的那道伤痕上。

福全去打听那道伤痕的来历之时还多了一句嘴,说是这道刀伤明明不是最重的,却是舒乐身上最明显的一个伤痕。

那是因为舒乐在这一处伤口上未曾用过药。

军师背叛,深夜突袭。

留下的伤口,就要永远的记住,不要再犯。

周绥兀自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还挺能理解舒乐的思维的。

就是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了。

玉撵中燃了一只明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