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调侃并没有得到回应,赵涉低垂的眼睑成功掩饰掉那一抹不经意的阴霾,匈奴人在任用汉人的时候非常谨慎,所以他的身份并没有做过多的手脚,为了取信于赵信也必须展示出一部分本领,所以左贤王帐下都知晓汉地逃出来一个条侯周亚夫的心腹谋臣。

“为什么是二月就过来?”

虽然嘴上没说,但是郑通心里也一直在嘀咕这匈奴小子办事不靠谱,甘延逯这些日子一有空就往郑通家的院子里钻,几次被郑通撞到不以为耻反而作揖叫外舅岳父,差点把郑通的鼻子给气歪了。

馆陶长公主也觉得几个窦家的表弟说话不靠谱,动辄要杀要刮灭满门夷三族之类的言辞,听的窦太后眉头皱紧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放任他们胡扯下去很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大事。

三个人蹲在沙盘的边角指指点点:“你们做的事情非常重要,攸关太子的军事素养培育和成长,如果你们弄错一点导致整个沙盘失去可信度,这将是巨大的损失,比较常见的错误是把无路可走的山峦密林,画成平原或者较易行军的丘陵,类似的错误要设法去避免。”

几兄弟连连称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田蚡见皇后脸色渐渐好起来,便笑着说道:“姊姊当知道目下京师最热闹的话题,章武侯窦完被气的发病躺在床榻上捶胸顿足大骂平阳侯,据说窦家人到了长信宫求告太后,听说太后很生气。”

内史府属吏不但精通民事律令,还要对商贾行当的事情了如指掌,每日里京师的民事纠纷商贾们处理不了,都会由他们这些小吏出面负责调解,懂得辨识五金之利也是最基本的业务训练。

侍御史赵禹可没有许多顾虑,抬手随意打个拱表情都欠奉:“有劳章武侯挂念,我们作为臣子秉持公心不畏强权,如果因为几句恐吓而退缩,又如何对得起天子的期望。”

列侯们俱是一愣,旋即仰天大笑起来。

“不要再提匈奴,记住我们以后是汉人,哪怕汉人说我们是匈奴人也没关系,你不是喜欢郑家的女儿吗?为父会为你与郑家提亲,等你有了下一代就没有人会说你是匈奴人,说你的子孙是匈奴人。”

至于大汉帝国将来可能要面对的风险,两个立誓者丝毫都不担心,赵涉对大汉的未来十分看好,他赌的是将来五十年大汉蒸蒸日上,而匈奴逐渐衰落日薄西山。

樊它广也没有办法,章武侯毕竟是窦家外戚而有本钱恣意妄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平阳侯府虽然名声很大,却不好惹风光无限的外戚窦家,章武侯敢开出每亩6000钱的天价,预示着这块地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拿。

“我不相信,继续说下去,一定另有缘故。”刘彻又摇摇头。

刘彻心神一凛仔细倾听,却不想被眼尖的曹时发现,立刻将他拉入战场风暴的核心区。

远处看热闹的长安市民们惊恐的抬起头,望见几十米外的少上造府被浓烟渐渐遮蔽,金红的火苗在滚滚浓烟中冒起,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府中传来声嘶力竭的歌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汉太祖,杀白马,封诸王,立列侯,卫天子,保江山,灭诸吕,扶真帝,囚功臣,驱列侯,平吴楚,功不赏,条侯功,死大狱,太祖誓,今已废,好男儿,求封王!好男儿,求封王……”

王臧一走,儒生们顿时做鸟兽散,孔安国那个空壳子名声在列侯眼里什么都不算,汉家天子从没有尊孔的想法或打算,他也只好跟着同班好友灰溜溜的逃出去。

刘彻按捺不住地催促道:“太中大夫快说为什么暴秦灭亡,为什么叫暴秦。”

曹时没有答话向左望过去,只见几名侍中脚步匆匆的走出大殿,领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稚龄少年,小心的瞥过来撞见曹时的目光,略一慌乱立刻停下来躬身行礼才转身离去。

丞相卫绾如泥胎木塑,御史大夫直不疑面无表情,侍中与侍御史俯首帖耳不发一言,熟悉天子脾性的人仍在耐心等待下一步具体安排。

曹时丢下硬弓盘腿最下,一脸的心灰意懒:“还没想好,章武侯死咬着渭河边上那块地寸步不让,我府里也闹着矛盾日子不顺遂啊!”

而那面大旗下的匈奴首领也注意到这边的变化,立刻从护卫军里抽调一百名精锐骑兵冲杀过来,卫步广呼哨一声发出警讯,匈奴人的几等兵种有严格划分,充当近卫的精锐骑兵无论是装备武器还是战斗力都有大幅提高,这只百人队足以轻松消灭整只商队。

商队的杂牌军虽然是堆乌合之众,但是他们的性质却属于雇佣军,想捞钱就得用命去拼,虽然没有军纪战术却有血气之勇,还有大漠上横行无阻炼就的杀戮技巧。

“你姐姐那里有我去说。”

两位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得到心里想要的满意答复,接下来就是三个女人聊起来,阳信公主见缝插针的夸奖自己家君侯造器能耐,两位长辈面带微笑的听,这年头有公主夸奖夫婿贤良有才的很少见,听听倒也觉得挺有趣。

“比起甘父还的远,有待继续加强。”曹时改用一石二斗硬弓以来,很少尝试用开弓满月的远射,拉强弓要循序渐进的加码,甘父箭术是弓不离手熏陶二十多年,随着右贤王西征大月氏打过不知道多少场恶战,才练就这力发百矢的神技,换做他想复制甘父七八成的射术水准,没有十年八年的磨练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们给我死开!”缯隰掀起案几猛地一掷,把围过来的两名隆虑侯家吏拍开,一转身从腰间拔出寒光四溢的匕首:“你立刻带着这几条狗滚蛋,否则我这匕首可不长眼。”

曹时叹道:“贳贷行贾之事以后要尽量少做,咱们汉家百姓受苦受累,每天躬耕于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用高利贷盘剥百姓实在不应该啊!”

召孟首先念道7个被淘汰的人,即使早已知道被淘汰的结果,但是当念到他们的名字依然忍不住失声痛哭,成不了骑丁意味着在商队里的地位大大下降,只能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照看商队货物以及守住马邑大本营的小事。

卫士们领命退下时神情十分欢喜,天子正向太后描述着四马车的模样,对于皇后施以恩惠的手段也不在意,宫中法度与外朝汉律截然不同,按照规矩应该是皇后掌宫禁拿生杀大权,奈何太后在上也只好委屈皇后搞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曹时也跟着站起来,他终归领着外臣身份不便插嘴,行过礼入席后才抬起头,见王皇后看着他点头说道:“这就是平阳侯曹时吧?三载不见已经长成了英挺的公子,太祖刘邦潜龙未兴前曾说曹太公曹参威仪不凡,来日必可为王侯也,汉家功臣里曹太公位居第一,应了太祖的箴言,平阳侯仪表不俗想来可继承曹太公的秉赋。”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如今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鸿门宴,列侯们哪里敢歃血为盟扯旗造反,他们的根底公主也是清楚的,周亚夫一死就是一盘散沙了。”曹时拉着阳信公主的手离开前院,身后只跟着卫君孺与夏芝两个御婢。

“依照汉制,见税什五,不曾多占一厘,灾年时依例免租三成,五成,八成,全免。”

阳信公主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兴奋的合不拢嘴:“君侯所制之物甚美,吾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马车,只有传说中圣君升天时才有这样好看的车架吧?如果天子乘着如此美丽的马车祭祀,一定会无比的荣耀。”

漫长的等待近一个半时辰,直到日头渐渐偏西,侯府里大部分人陪着侍御史站在日头下干熬着,赵禹到不是喜欢站在夏末烈日下摆造型,他只是害怕一旦离开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侯府的两位贵人出去,思前想后还是把审讯的工作交给右内史的属吏,这些基年老吏处断的案件多不胜数,素来与公主列侯没有瓜葛,交给他们也不用担心。

赵禹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平阳侯指使门大夫殴伤堂邑侯家丞的罪证确凿,昨日傍晚堂邑侯家丞深受重伤气绝身亡,平阳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若没有就随我到廷尉里走一遭罢!”

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几名家仆匆匆赶来行礼道:“君侯在狱中不言不语绝食不动,夫人在府外也陪着君侯绝食,世子在牢中也在绝食,廷尉赵瑕派人询问奴婢,周府上是否有人愿意为君侯送餐。”

阳信公主半是警告半是劝诫,窦家人依靠长乐宫的老太太的恩宠,真是如七月午后的太阳般炙手可热,当今的京师长安还真没有敢招惹窦家的人,那真是天字一号的顶级外戚家族,都嫁人即便不敢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惹是生非,这意外之财也是滚股而来。

“卑鄙的汉人,我杀了你!”

曹时无语地叹口气,文师一惊一乍的模样好不淡定的很,他只是想表示自己初来乍到不熟悉的地方太多,尽量少生是非避免被中尉宁成、廷尉赵瑕之流鹰犬攻讦,在京师里有阳信公主在也不用他过分担心,被樊它广解释出百般花样好似真的非常有意义似的。

“没用的!”樊它广替列侯回答道:“不要以为列侯常入长乐宫求那个瞎老太太出面,窦家的太皇太后就真的站在我们列侯一边,那只是两边上演的一场戏,演给当今天子以及太子看的戏,太皇太后不愿意失权,必须在外朝找到可以用的人,我们列侯或多或少在朝中为臣,高皇帝定下常以列侯为丞相的制度,太皇太后不用我们还能用谁?”

周复一拱手面带悲切地说道:“诸位君侯明鉴,我季父条侯周亚夫为汉家天子出生入死,吴楚七国之乱挽狂澜于既倒,拔除吴楚乱军横扫关东使天子之威德播撒至天下,诸侯王心怀畏惧甘愿束手伏于未央宫前,此为汉兴以来第一功,季父凭此功为丞相辅佐国政,任期内兢兢业业辅佐天子经年累月好无差错,却因为废太子之事恶了天子之意免官在家,如今天子立太子久矣,有意效仿高皇帝诛除异姓王残害汉家忠良,使人诬告季父谋反,如今季父陷于廷尉府大牢内危在旦夕,若再不施救则必死无疑!”

纸匠们诺诺而退,曹时知道自己心急了点,造纸术也不是一时半刻开发出来的,这个时代纸张又被称作赫蹏,称作纸的原因是带着“丝”字的半边,最初古人也曾想过用丝帛为书卷记录文字和历史,奈何丝帛的价格高到可以作为硬通货,如此一匹丝帛价比粟米十石,拿斯波来做书写记录的成本几乎要贵到天边,大汉帝国一年的丝帛产量加起来也不见得够朝廷的日常公文用度。

“君子就像抹了蜜,说出的言辞让妾好生欢喜。”阳信公主散开长发从浴桶里走出来擦拭身体,拿出不知名的香粉擦上一点,对着古铜镜长叹一声:“可惜宫禁之中立法森严,女子若不敷粉犹如未着深衣行于街市之上,妾也只敢在入夜就寝前卸掉装束放松片刻。”

周复擦干眼泪,满怀歉意地行礼道:“当初列侯们公推在下为绛侯的继承人,奈何天子以非嫡子所出为由把在下的继承权夺走赐予了季父周亚夫,季父自以为夺去在下的爵位,遂对在下甚厚,吴楚七国之乱让在下单独领一军斩获不少功劳,只可惜在下对军旅之行实在没有天赋,比在下低职的人纷纷封侯,而在下只捞到少上造的爵位,退出北军后就返回绛邑偶尔去京师一直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