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俭安一怔,随即笑声爽朗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送到她的眼前,“认识不?”

“爸,爸,”李新城转头,大声喊,“我有事要马上出去,一会有对老伯伯和老阿姨要来我们家,我答应请他们吃晚饭的,你帮我招待下。”

“李先生说,要过了元宵节才开张。”小谢声音微微有点紧张,拎着塑料袋的手指不由扣紧。

李新城在柜台买了二两白汤馄饨和三两的拌馄饨,拿了两根竹签票,坐到之前占好的位置上。看了眼左侧手长条凳上的肖长林,从包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袋,推到他面前。

“你就这么带孩子?”韦政举嗓音低沉,目光不善。

望着毛毛充满希冀的亮眼睛,李新城无言以对,抿抿唇,很无情地打破他心中的美梦,“我不是你妈妈。”

老韦心里苦笑,毛毛见到李家闺女就喊妈,也不是他教的,纯粹是误会。说起来,他摸摸下巴,仔细回忆毛毛妈妈的长相,意外现李新城浅笑的样子,跟照片上的毛毛妈有几分相像。也难怪从小看着妈妈照片长大的毛毛会错认了。

李新城换好衣服步出房间,在走廊里顿了顿,踏上到顶层阁楼的木头楼梯,踩着吱嘎作响的木头楼板,推开木门,坐到工作中的监视设备前,手指在机器上飞快地运作,调出白天柳阿姨和小姑子孙婉绣在二楼厢房里的画面。

“你说吧,我听着。”肖长林从刚才自来水公司员工的只言片语里,也大概了解到他妈等会要说的事。

郭阿姨越说心里越活,双脚一蹬,一屁股坐到人家的办公桌上,使劲拍着桌子,扯高嗓门大叫一声,“老娘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要钱,一分都没有!”

二十岁刚出头,李爸爸的父母就遭遇意外双双亡故,也让他看透家里亲戚丑陋的嘴脸,从此抱上单身一辈子,到死把财产全捐掉做慈善的念头。

“琴琴,你今天不用上班?”

“要不?我们一会去寺院里拜拜,顺便替那个小姑娘捐个牌位,好好度下。”她出主意。

你们母子俩关系变坏,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关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什么事?又不是她在背后教唆你儿子跟你作对。

没过两分钟,派出所的民警赶到,拉起警戒线,驱散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附近居民,高阿姨和郭阿姨作为当事人,被请到派出所去喝茶了解情况。

“还有啊,刚才那位凶神恶煞的阿姨,不是李新城的后妈,是她未来的婆婆,现任男友的母亲。”他故意打击人。

魏叔玉碍于郭阿姨的强大攻势,不敢反抗,忍痛割爱地从自己藏零食的抽屉里搜刮出一堆零食,殷勤地奉上,“阿姨,您吃。好吃的话,就全带回去。”

“新城,我当年,”

想到这些,魏叔玉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皱起来,“要不要把她已经结婚的事,告诉表哥?”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子,年轻城管怒了,胳膊一抬,伸手推开纠缠不休的郭阿姨,“死开!”

站在门口负责管理小区的保安一瞧见她,好像看到救星,其中一个立马冲到她面前,急匆匆地催道:“新城,你快点。”

过伯伯一听,顿时羞愧满面,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爸爸,胸口刚积蓄起来的愧疚立马烟消云散,冷冷哼两声,别过头,不再多言。

张阿姨眼圈通红,拿帕子抹着掉下来的眼泪,“老四,妈当年丢下你也是不得已的,这几十年她一直都活在悔恨里,想着,”

“她不就是想当一个不让人戳脊梁骨的好后妈!”李爸爸面带轻嘲地打断她声泪俱下的辩解,懒懒地收拾棋盘上散乱的玉石棋子,“所以宁可委屈我这亲生儿子,宁可丢下我这亲生儿子,也要保护好,”

他冰冷的眸光直指过伯伯,“他们!她就没想过,那些人根本不会因为我是个孩子就会心慈手软,在他们看来我就是过家的孽种,是可以用来泄怒气的仇人。”

“我爸妈捡到我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好地,医生对他们说我没救了,要他们放弃。可他们就是没放弃,抱着我到处寻医问药,硬是把我的命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

“没错,我是她生的,是她给了我一条命。”

“但我的这条命,在她当初选择把我送出去当人质的时候,就已经还给她了。”

“老四,”

张阿姨叹口气,张嘴刚要说,就听见门口传来李新城温柔的嗓音,“爸,快五点了,早点做晚饭吃了,也好让过伯伯和张阿姨早点回去。现在天黑的早,晚了不大方便。”

她回头一瞧,现李新城拎着包站在厢房门口,眉眼依然含笑,但那笑少了下午初见时的暖意,变得冰冷疏远。

“张阿姨,过伯伯,你们坐着休息会,我回房换身衣服。”李新城点头一笑,等李爸爸走出来,带上厢房门,转身跟着进入堂屋后面的厨房间,放下手中的包,脱了外套,拿了属于她的围裙,捋起毛衣的袖管,帮着择菜淘米。

“公主,以后他们要再找你,你要不喜欢,就不要见。”李爸爸防患于未然,小心叮嘱,“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喜欢弯弯道道,我们虽然不图他们什么,但难保他们把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

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大象,在这世界他就是一无权无势做菜的大厨,假使有人想通过手段恶意整他,他也是防不胜防。何况,这事情过去也不是短,都五十几年了,过家也不是一般普通的人家,真要找一个人,岂会找不到?现在突然跑来打亲情牌,真以为他们父女俩是傻的,好骗的!

李新城从双门冰箱里取出泡菜坛子,夹了一碟爽口开胃的萝卜和一碟酸甜微辣的朝鲜泡菜,“爸,你要认,我就认。你要不认,我也不认。”

她对多一门亲戚少一门亲戚并不在意,就算李爸爸真的在某天认祖归宗了,她跟那些多出来的亲戚,最多不过是面子情。

“认他们做什么?”李爸爸度极快地做好三道菜,解下围裙,“这门亲戚可不是好认的。认了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半点好处都没的事,我们干嘛上赶着做。”

李新城低头从消毒柜里取出碗筷调羹放到描金的漆盘上,“爸,她派律师来找我了。”

“哦,你看着办吧。”李爸爸在这事上,不会强求自家女儿,再怎么说匡萍生了她,没匡萍也就没她。只要不碍着父女俩的日子,能帮就帮一把。钱什么的,只要人活着,都能赚回来。

“我打电话给高律师了,让他去医院把医药费缴清。”李新城想了想,还是把匡萍想让她亲自照顾同母异父弟弟的事说了出来,“她想我养那孩子。”

李爸爸愣住,随即眉头皱紧,“你打算怎么养?”

平心而论,他对那孩子没感觉,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要涉及到自家女儿,李爸爸心里就恼火了。沈家和匡家的人都死绝了,凭什么要他家公主养!

李新城轻笑,眸色微冷,“送孤儿院或找户好人家收养,要我接回来亲自养,这不可能!”端起装了五碟子凉菜和碗筷调羹的描金漆盘步出厨房间,进入堂屋,摆菜放碗。

李爸爸挑挑眉,转头关掉酸萝卜老鸭煲的炉火,暗道,沈一涵那家伙真的死了吗?死了好,不死会有很多人晚上睡不安稳。

“爸,吃饭了。”门外响起李新城的唤声,他收起满脑子的疑虑,端起烫手的砂锅,“好,我这就把汤端过来。”走到外面,看到他血缘上的三哥和三嫂,李爸爸感觉今晚这顿饭会比较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