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爸爸一低头,看着棋盘上明显被动过的棋子,火冒三丈地怒视他,“姓过的,见过不要脸但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你是男人不?下三盘棋,每盘不是偷棋就是悔棋,老子还没见过比你更无赖的臭棋篓子。”

“得了,”李新城没啥好脸色地打断他的吹捧,“沈队长,有事你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跟审犯人似的。”

“肖师兄,跟师傅说去玉泉新村。”李新城弯腰坐进车子,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赶紧逃出来接,“嗯,嗯,我知道的,我已经坐到出租车上了,”

张阿姨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李文龙倒是个实在人,没把两只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大年夜也忙着开店做生意。钱赚得再多,哪有亲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在一起强。

“肖师兄,差一分钟也是差,何况差一天。”

韦政举诧异转身,看到扑进怀里,哭得像只黑白小花猫的儿子,浓眉不由锁紧,当即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也不问为什么哭,细心地为他擦脸,目光扫过毛毛没穿鞋子的小脚丫,黑色的眸子里酝酿起几不可见的风暴。

善意的谎言破碎后,远比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更加残忍。

一看到瓷器碎片,老韦双眼亮,飞也似的扑上去,嘴巴里念念有词,左一个可惜,右一个暴敛天物,听得李爸爸额头青筋冒起,真想把那堆瓷器碎片拿铁榔头敲成再也无法复原的碎渣子。

画面定格在李爸爸愤怒的双眼,李新城含笑的眼睛里浸满了冰凉的寒意,柳月娟之所以如此痛恨厌恶她的原因,她早在当年调查得一清二楚。

肖长林十分谦逊地送李家父女俩上车,看着李爸爸驱车离开,直到车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才转过身,静静注视不敢直面儿子的眼睛,显得特别心虚的他妈郭阿姨,“妈,我先送你回家,一会再回单位去。”

工作人员猛不丁被她一吓,整个人往后一仰,椅背随即受到压力,向后一倒,他的也双脚来不及撑住地面,双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人一歪,跟着椅子狠狠摔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都当场翻脸了,干嘛还要因为人家老太太的一个电话,特意给她跑市自来水公司。

柳阿姨最见不得人上班浑水摸鱼,眼光一扫,立马抓住孙琴琴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面色顿时一沉,“你这个月马上给我打辞职报告,下个月就去我的单位里上班。”

她越说,心里越害怕,双手不禁反过来揪住李新城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新城,你一会打个电话给你爸和阿林,让他们回家。我害怕,怕晚上睡不着,做恶梦。家里又只有三个女人,阴气足,没男人镇着,我怕那小姑娘的冤魂会来找我。”

“你个孬种!你个小瘪三!”

“死人啊——”

魏叔玉愁眉苦脸地连连哀求,“我说表哥,你就念我初犯,饶我这回吧。”

生平最瞧不起不硬气、软骨头的男人,第二个照面,魏叔玉就被郭阿姨归纳到这一类,她眼神格外鄙夷地啐了口唾沫,“孬种!”

“好不容易把大刚拉扯到可以娶媳妇了,老肖一场重病走了,留下我继续在这世上熬着。老肖走后,有人给大刚介绍对象,淑芬嫁进我们家,她既勤快又能干,家里外面的活计一把抓,人人都羡慕我讨了个好儿媳妇。”

再说了,是你儿子喜欢人家小姑娘,人家小姑娘又没对你儿子露出半点过同学情的意思。你这样心急火燎地跑去斥责人家小姑娘一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她家那点破事揭个底朝天,这不是明摆着要毁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吗?

“郭阿姨,你这话讲得太没良心了,人家年轻人明明是下水去救你,哪里是害你?我刚才看得一清二楚,是你自己不要他救,还挥手打他。等到自己坚持不住了,又要人家救。人家小伙子不计前嫌救你了,你倒好,把人家当救生板,拼命往水底里按下去。人家小伙子是好脾气,换做我,早就丢下你不管了。”

说完,她留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肖长林,姿态优雅地拎起包,转身离开咖啡馆,在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不慌不忙地赶去现在所居住的小区,救落到她婆婆手中的可怜保安。

肖长林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李新城说的这句话很重要吗?不过律师费能打九折也不错,李新城曾经说高律师是只抠门的金公鸡,能从他手里抠到一分钱的都是无敌英雄。

他看看兴奋地拿手机群短信的高律师,张张口要说再见,就看到一个社会成功人士带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瘦得只剩下骨架,举止形容畏畏缩缩的小孩走过来,“高律师,”

高律师抬头,第一眼瞧的不是跟他打招呼的男人,而是他身后跟的好像从非洲难民营里走出来的小孩子,稍一打量,立马满眼戒备地瞪视一看就没安啥好心眼的谢绍全,“这孩子就是沈三?”

“沈一涵和匡萍的儿子!”

有没有搞错?这孩子不是十岁了,怎么看着像五六岁的孩子。而且一副受尽虐待育不良的模样,难道匡萍在家没事干,就尽顾着打孩子,不给孩子吃饭了!

听到他不自觉说出来猜疑,谢绍全面孔一黑,“这孩子一出生,就被沈一涵送走了。萍萍一点都不知道他把孩子送到哪儿去了?”

“我说呢,就算匡女士当年不把我家公主当女儿看,也不至于铁石心肠地把这孩子不当自己儿子看。”

高律师收起手机,眼带嘲讽地讥嘲,“哦,谢律师,我家公主说了,你要打官司就赶紧上法院,她也好争取年前来个法院一日游。还有啊,匡女士二十五万的医药费,我家公主已经委托我全部缴清了。下次钱要用得再不够,你就直接找我,不要一天到晚打电话骚扰我家公主。不然别怪我打电话给报警说你假公济私的性骚扰。”

肖长林在边上越听越脑子越糊涂,目光探究地盯视两个律师口中匡萍的儿子,李新城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一个好像活在人世幽灵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心头涌上一阵怜惜,掏掏口袋,从里面掏出李新城今天丢给他装满巧克力豆的精美糖果扁盒,蹲到沈三的面前,打开盒盖,露出里面装的黑巧克力豆,“这是你姐姐做的,很好吃的巧克力豆。”

一抬眼,他愣怔住,沈三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淤青红肿的伤痕,一波怒火从胸口直冲脑门,肖长林把糖果盒塞进沈三手里,猛地站起,一拳头揍向毫无防备的谢律师,打得他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沈三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手中精美的糖果盒,咽咽口水,脑子里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一见到他就抱着他哭,据说是他妈妈的漂亮女人对他偷偷的叮嘱,“三儿,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你可以信,就是你公主姐姐。”

“你记住,只有你公主姐姐才不会害你。”

沈三垂下眼,过长油腻腻的头挡住他眼眶和嘴角的青肿,小心翼翼地捡了一粒巧克力豆送进嘴巴里,一股苦涩的怪味迅在他的口腔里散开。

公主姐姐做的巧克力,很苦,但比表舅家过年的糖果还甜。

高律师见状,拍手叫好,“打得好!”

谢律师捂着被打痛的半边脸颊,愤怒道:“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打人!”

“打你一拳头算便宜你了!”肖长林双眼通红,抬手指着捧着糖果盒呆的沈三,“你自己看看他身上的伤?亏你律师,不知道虐待儿童是犯法的吗?”

这话一出口,赶过来维持次序的保安以及围观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低垂着头,一看就是受虐儿童的沈三。

“天啊!太残忍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家里都不给饭吃的吗?”

“还有他的手,生的冻疮都烂掉了,太可怜了。”

“快点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事。”

“小弟弟,这个给你。”一个小姑娘跑出去买了杯热乎乎的奶茶好心送到沈三的面前,不想他头一扭,避开她手里端着的奶茶,直接站到肖长林面前,仰起头,用他沙哑的破铴锣嗓音问,“我想见公主姐姐,你能带我去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