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谨则双目低垂,长刀触地,有若老僧入定,以肩侧向着杨志。

出了阁楼,吕布并不放他走,引他到一处偏厅坐下道:“伯鸾,今日北门几被曹军攻陷,你可知内情吗?”

吕婉君俏脸窘红,双手死命的掐着薄衾,呢喃道:“我有话和你说。”

高谨总是觉得方绿蝶这话意有所指,觉得很是刺耳,仿佛是说他敢做不敢当似的,但这种气氛下哪能追问,只好耳根清净举盅自酌。

臧霸贴着漆红的圆柱,身体仿佛是抽干一般,连方才挥拳的虎口都滴出血来,他仰着脸看着梁柱,一张残留着血迹的大口张开不断的喘息,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不发一言,看着这一幕,更多人恐怕不是在佩服高谨的勇武,而是震撼于臧霸的这股狠劲。

吕布面带愠色,沉声道:“公台是否喝多了?”

电光石火间,高谨突然想到了这一幕,同样是侯成被盗了马,同样是大宴宾客,同样是吕布的怒气即将爆发,高谨想不到,这喜气洋洋的酒宴竟是一段历史进程的导火线,再看向侯成,只看到他的额角竟被扑簌的冷汗浸湿。

二人一道出了治所,临走时高谨向杨森道:“劳烦你去府上走一趟,告诉张章,今夜不用留我的饭。”

“杀贼!”各处并州军士纷纷响应,一时间气势如虹。

高谨应变急快,砰!一个通臂拳顺势砸出,同时头颈微微一偏,躲过那划来的刀锋,拳头如老熊撞树一般砸在那曹兵的胸膛,轰的一声,那曹兵如断线风筝一般被砸了出去,接连撞翻了身后的数个曹兵才止住了飞势。

及到那逃兵冲至高谨身前,刀锋已掠近高谨的面门,高谨手中的长枪突然向前一抖,半空中一朵枪花后如毒蛇出洞一般向着那逃兵的咽喉刺去。

高谨摇头:“二十斤足矣,不需要太多,尽量锻造的纤细些,但务必要结实,不能轻易折断。”峨嵋派的武功比不得少林的刚强,重在一个巧字,因此兵刃过重只会加重负担,轻便些反而更好。

高谨道:“其实正有一件事要请高大哥帮衬。治军治所名不符实,下属差役大多是老弱病残,要整饬军纪,凭这些人是不成的。我虽想有所作为,奈何却没有三头六臂,事事不能兼顾,高大哥能否调拨一些军士,编入治军治所?”

军汉正是臧霸,臧霸浓眉摺起,道:“是那个救了高小姐的家伙?”

他落下来的时候,眼睛之中瞳孔涣散,张开嘴巴,仿佛离了水的鱼,拼命呼吸。

这件事报到吕布那里,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若是惩处孙观,那么与孙观一起为吕布效力的泰山贼们恐怕就要离心离德了,作为主帅,吕布除了睁一眼闭一只眼之外,还能怎么做?

高谨连忙回礼,端起酒盅刚喝道一半,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这酒盅中哪里是盛的是酒,分明是水罢了,他向下细眼看了看,见许多人饮尽‘酒水’之后表情颇有些怪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酒盅。

斥候道:“将军,是曹仁将军来了。”

吕婉君望着高谨,满是不可思议:“不是说下邳城已被曹军围了,现在去……”

那一声大喝,撕裂了空气,犀利如刀刺进了高谨的耳膜,隐隐生痛。

袁术思虑片刻:“吕奉先反复无信,可先送女,然后发兵。”

“吕布小儿,谯县许诸来也。”乱军之中一匹枣红马载着一名魁梧巨汉杀出,巨汉手中长斧在半空划过一道半弧,朝向吕布狠狠劈来。

高谨也不隐瞒:“此事不要声张出去,主公怀疑城内还有内奸。”

宋宪颌首点头,满是悔恨的道:“早知如此,该当留了他的狗命。”

高谨道:“若换作是我,我也忍不住手刃了他。宋将军,不知这军司马的尸首在何处?我要去看看,主公既然让我彻查,不管如何,总要有个交代。”

宋宪道:“某引你去。”

靠近城门不远处便是殓房,所谓的殓房其实也就是一处空落的宅院而已,高谨步入这里,便忍不住皱起眉,鼻尖处仿佛一丝恶臭徘徊不散,其实此时天气较冷这种气味并不浓重,或许是心理的作用,总令高谨觉得有些不适,昨日激战战死了七百多名军士,一时间腾不开手埋葬是以都停在这里,军将用的是棺木灵柩收起来,其余的士兵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只能一排排成列在各厢房中。

宋宪引着高谨到了一个柴房,对高谨道:“伯鸾若是晚来一刻,某就差拿这奸细的尸首去喂狗了,留了他一个全尸算是便宜他。”

高谨微微一笑,掩鼻进去,柴房里果然陈列着一具尸体,高谨忍住恶心凑近了一些,翻看了他胸口致命的刀伤,此时血迹早已流干了,苍白的伤肉翻出来,说不出的恐怖。高谨忍不住道:“宋将军这一刀确实够狠,竟一刀洞穿了他的胸膛。”

宋宪道:“某当时也是气急,也不知轻重,哈哈……”

高谨又查看了尸体的口鼻、脸色,已断定此人临死前并没有多少痛楚,亦没有挣扎的痕迹,倒是那双眼圆瞪,早已松散的瞳孔中竟还隐含着莫名的惊诧。

高谨站起身来,道:“宋将军,我们出去说

话。”

宋宪点点头,取笑道:“伯鸾这样的拳脚,竟还怕尸首吗?某就是刀山火海中杀出来的,现在早就见怪不怪了,当年跟着主公从并州到洛阳,后又到长安,如今在这里落脚,不知经历了多少大战呢。将来伯鸾经历了真正的血战,就不会怕了。”

高谨抿嘴一笑,随着宋宪出了这座森然的宅院,高谨问:“这个军司马平时和什么人接触?换防之后都是去哪里消遣的,有没有熟识的人?”

宋宪想了片刻:“其余的不知,倒是知道臧霸将军很赏识他,此事还有一番周折,有一次臧霸将军遇险,是他正好撞见,护着臧霸将军回来,后来臧将军时常会派人请他去饮酒,他升任军司马,还是臧将军托人求的情。”。

宋宪说完,见高谨若有所思,又连忙道:“伯鸾不会怀疑臧将军?臧将军的为人某最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

高谨呵呵一笑:“按例总该去问问,现在谁也不能怀疑,可是谁身上都有疑点。”

宋宪点头道:“伯鸾说的是。”

高谨问明了大致,便道:“宋将军继续巡视,我告辞了。”

宋宪挽留道:“何不坐坐再走?某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伯鸾的,让伯鸾见笑了。”

高谨道:“来日再拜访宋将军。”

带着杨志,高谨问明了臧霸的防区所在,便往南门去了。沿路上杨志问:“大人,臧将军经常去叫这王司马,会不会是交待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大人觉得是臧将军可疑一些还是宋将军?”

高谨道:“事情未水落石出,恐怕谁都不能说可疑,你在军中待了这么久,觉得这二人如何?”

杨志道:“宋将军是个好人,他寻常与军士们都走得近,和众将的关系也较好,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也不给我们这等军卒脸色看。倒是臧将军很严厉,谁若是得罪了他,不知有多少苦头吃,我宁愿相信臧将军是奸细。”

高谨看杨志认真分析的模样,哈哈大笑道:“照你这么说,越是奸细恐怕越是狡猾,自然是人三分笑脸,谁也不敢得罪,只有和人关系好了,才能探听到消息。倒是那些难以亲近的人,因为心中坦荡,所以才能如此呢。若让我选一个奸细到曹营去,恐怕非选宋将军这样的人才好。”

杨志道:“这也并不一定,细作身上有太多秘密,越是这样的人,越不敢和人过分亲近,若是被人察觉了蛛丝马迹该怎么办?”

高谨拍拍杨志的肩:“你倒是很有头脑,所以现在问题未查明之前,我们不可下任何判断。”

杨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