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红院中,一派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但我无心领略,直接塞给老鸨一锭银子,她立刻对我满面堆笑。

“本公子来这里,只是为了一睹柳盈姑娘的花容,还请您行个方便。”我道。

老鸨一听,有些无奈:“这位公子,可真是抱歉。盈儿她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又是我们千红院的顶梁花魁,名满帝都。她素来矜持,就算奉上千金之人,也不一定能有幸见到她。”

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能引起人的兴趣。当然,能使用这一计的,也得是本身资质上佳的。

“哦,那要怎样才能见到?”我来了兴致。

“盈儿素来看重有才之人,所以要见她的人,必需通过两关。”

“哪两关?”

“第一关是要写诗,盈儿看过之后觉得好,方才可入第二关。”

我微笑:“有趣。我且来试试。”

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绿衫侍女奉上笔墨。我微微凝思,便在洒金笺上题下一诗。侍女将诗捧走,不一会儿,又出现道:“公子请移步到楼上听琴。”

“我的两位朋友可以一起去么?”

侍女打量了一下我身边的清琅和阮晨,微笑:“三位公子请上楼。”

我们三人来到楼上雅间,在早已准备好的桌前坐下,有侍女上前倒茶。面前是一面绘着山水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内的婷婷人影,这应是柳盈了。

茶香氤氲,琴声轻起。果真不愧才貌双绝之称,琴声如酒,芳醇醉人。一曲毕,余音绕梁,众人寂静。似乎连鼓掌之声都是对这琴曲的玷污。

半晌之后,绿衫侍女上前道:“这第二关,便是请公子品评这琴声。”

原来是寻找知音之人。

我淡淡一笑:“若在下在此对姑娘琴艺品头论足,未免贻笑大方。我身边的这位公子,才是乐律方面的行家。”说完,我拉了拉清琅的袖子,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帮帮我,见到柳盈我就走。”

他看着我,无可奈何地一笑。

“那就请这位行家公子表高见吧。”侍女转向清琅。

清琅却不言语,只是抽出随身佩带的竹笛,横于唇畔,十指起落之间,便流淌出一段绝妙的乐律。吹奏的正是和刚才琴曲同样的旋律,却不再醉人如酒,仿佛是酽茶,清远宜人。

曲终,只听屏风后传来清雅的嗓音,如珠溅玉盘:“公子在一曲中就指出了小女子的不足,实在令人佩服。”随着话音,只见一抹霞光般的嫣红一漩,红裙的女子走出屏风。她容颜皎洁,如空潭印月,清冽无尘。当她看你时,你会觉得她的眸光正投在你的脸上,潋滟流转。

真正是顾盼生辉的美人。我见犹怜。

“柳姑娘谬赞了。”在柳盈的注视下,清琅倒是依然沉稳。

柳盈的目光又转到阮晨身上,他微微垂头,避开她的目光。她也不恼,又看向我。我不但不回避,还细细打量她。

她笑了:“有趣。”

坐在桌前,我正想问何出此言,忽然跑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敏捷地蹿上我的膝盖,又扑向我的头。我一惊,它却已经落地了。我连忙伸手整理了一下头,还好未乱。

“抱歉,雪儿不懂事,惊扰公子了。”小猫此刻正依偎在她怀中。

“没什么。”我并不介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慕弟,时辰不早了。”清琅淡淡道。我知道他是提醒我看到人了,就该走了。

我正要起身告辞,柳盈来到我身后,柔声道:“我和慕公子一见如故,如不嫌弃,还请慕公子今晚留下来陪陪盈儿。”

我正想拒绝,却感到她的手轻轻在我背上划过。我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能和姑娘秉烛夜谈,实是在下三生有幸。”

清琅似乎想阻拦,而阮晨的神色有些奇怪。我连忙把清琅拉了出门,悄悄告诉他:“你别担心,她知道我是女的。刚才她暗中在我背上写了一个‘女’字。”

终于,清琅和阮晨都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和我柳盈。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我忍不住问。我对自己女扮男装的成果很有信心,她是第一个识破我的人。

她微笑:“我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便有种直觉。”

“仅靠直觉?”

“当然不,还需要验证。”她取下头上珠光耀眼的饰,披着不加装饰的如水长,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斜靠着,“唉,打扮出来见客真如临深履薄,太累了。”

我忍俊不禁。想必除了我,还没有哪个客人见过名满帝都的花魁这个模样的。

“验证我的,是不是那只小猫?”我问。

“不错,就是雪儿,你看出来了?”

“不,我只是觉得它突然出现有些奇怪,原来是你安排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一个人的头乱了的时候,习惯性地,男子会先扶正头顶上的冠,而女子则先整理头部两边的钗饰。刚才你是先摸索了两边,才扶了扶冠,所以我可以肯定你是女子了。”

我笑了:“这些细节你都留意,佩服。”

她不以为意:“这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难道姑娘还有什么大聪明?”

她顽皮地冲我眨眼:“当然,我相人可是一流。特别是对姻缘,测得十拿九稳。”

“那么,柳半仙,我是否可以请你帮我相一相?”

她平静下来,目光深深地看着我,终于摇了摇头:“你心事太重,很难猜测。不过日后你必然然于众人,这是肯定的。”

若我这么容易便被看透,也就不必入仕了。

“你这是在说吉利话安慰我吧?”我笑。

“那我说点实在的吧,比如,刚才那位吹笛的公子可是对你有意哦。”她目光狡黠。

我愣了一下,转移话题:“既然你对姻缘看得准,为何不给自己觅份好姻缘?”

她的眸中流露惆怅:“我当然想。可是在这烟花之地,一时迷恋我的男子很多,但能真心伴我一生的太难找到。”

“良人总是可遇不可求的。所幸爱情只是生活的锦上添花。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她微笑:“第一次听女子这样说。”

“只是因为许多女子没有自信罢了。比如,女皇薰和右相韶音哪里逊于男子?”

“但她们两人的结局都不好。”她的目光转为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