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另一个人点点头说。张显文后来知道他叫江飞鸿,是个到处找工作却屡屡碰壁的大学毕业生。

在遭到四名职员的拒绝后,崔晓梅径直走向经理办公室。其中一个女职员想阻拦她,被她巧妙地绕过去,再想阻止她时,她的手已经轻轻地叩响了经理办公室的木门。

“在一家工厂做了三个月保安,觉得没什么大的出息,就出来了。”

“好!”等每个人都和队友们拍过手之后,何锋张大嗓门说,“我们先做一遍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做的运动。”

从结构上来看,这家公司和传销组织(包括合法的和非法的)十分相似,但经营方式截然不同。公司属于直销,不需要自己购买公司任何产品,不交钱,不使用任何威胁或者恐吓的手段。这家公司吸引人之处就在于它给每一个员工传达了这样一种观念:即使你再努力,在别的公司辛苦十年可能都当不上一个年薪二十万的经理,而这家公司有机会让你在一年半之内成为一个年薪百万的经理。

李云杰至今为止只有一件值得骄傲的、而他也常常拿来炫耀的事情。还在大学期间,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出谋划策,帮当地一家手机专卖店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促销活动。虽然活动内容大部分是抄袭来的,但最终的结果达到了专卖店的期望。遗憾的是,他把这次活动写在简历里,并没有引起任何用人单位的注意。但他注意到了这次活动里一个小小的、没有被其他同学察觉出的细节。主办方——手机专卖店的老板花了八千块搞这次活动,分到他们几个同学手中只有两千,专卖店的经理——按照他的推测——应该吞了三千,将此生意介绍给他们的中介人拿走了另外三千。从这件事里,他认识到要挣大钱就得靠手段、耍小聪明。

“这帮家伙,得从最基本的素质开始培养。”他心里想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李云杰很快就原谅了他们,因为他的第一次也是如此,毫无差别。他喝了一口秘书专为他的口味而煮的咖啡,靠在真皮沙椅上沉思。说实话,若不是别人说没有这张椅子就不像老板的办公室,他已经换掉了这张椅子。它让李云杰觉得太舒适,太缺乏压力和动力。

他退伍之后先回了趟家,也拜访了阿红的父母,打听她的地址。但阿红的父亲说她死了,母亲则流着泪,无言以对,弄得他不知所措。从她父亲那生气的口吻里,他知道阿红并没有死,只不过做了些让她父亲不开心的事。至于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后来他也来了上海,第一件事便是去阿红以前的工厂找她,但工厂保安说根本没这个人。他不死心,竭力打听,终于在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工那里听到她两年前就离开了,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张显文是个头脑迟钝、心地单纯的人,脑子转得还没有别人的肠子转得快,智商也不比郭靖高。他胸无大志,野心勃勃、出人头地与他沾不上半点边。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娶阿红过门,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助以前曾帮助过他们一家的亲戚朋友,为此,无论有多少困难,他都准备迎头而上,毫无怨言,即使让他一辈子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他从小就看着村里人过着贫困的生活,偶尔产生一种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他们摆脱贫困的想法,但很快就觉这种想法太可笑了,自己都经常受人接济,居然想去接济别人。

他有一个显著的优点:正直,绝对的正直。二十一年来,他从未做过一件自己认为有违良心或者有悖于道德的事情。这一品行某些时候也许并不适当,甚至会害他。但他宁愿受到伤害也不肯放弃自己的正直。这一高尚品质,我们可以肯定,是同他本人一同降临到这个世界的。

他也从不批评别人,从不搬弄是非。即使他真地不喜欢某个人,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诉说。有人在他面前诋毁他人时,他也不会加油添醋,评头品足。他没有读过戴尔•卡耐基关于人性弱点的书,绝对没有读过,但他却能做到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也毫不怀疑他这一特点是与生俱来的。

另外,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穿着不算华丽,但干净整洁。他从来不曾犯过例如扣错衬衣纽扣、或者忘记拉好裤裆拉链等许多人多少曾犯过的错误。

现在,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已经两个月没工作,虽然他平时生活节省,但三个月做保安存下来的钱也差不多快用完了。他当兵时本来有点积蓄,都交给了母亲,只带了一些基本生活费来到上海。他决不肯再向母亲要回来,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不会这么做。事实上,他对母亲说他在这边过得很好,还说等有了钱就寄回家。

对于某些人来说,物质上的匮乏是可以忍受的,但精神上的匮乏却无法容忍。两个月来,他在家闲得慌,一边到处寻找工作,一边到处寻找阿红,找不到工作、找不到阿红便到处闲逛,仿佛打算让生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失。尽管他能很快地摆脱这种困境,也就是说,重新到某家公司做个薪水不高的保安。但做保安几乎是没有自由的,他需要时间寻找阿红,而做推销员则可以满足他这一要求,这也是他选择推销的缘由之一。

他几乎后悔来上海了,自己在家种田养猪未必比现在的状况更糟。

他又想起今天下午那个经理追着崔晓梅希望她加入他们公司的事情,以及和李云杰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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