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看了看,那小姑娘脸上有些淤紫,鼻孔边血迹未干。手臂上也有几道青痕。有些难过,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回到家,生起了闷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家里人都知趣地不去打听,尽量不招惹他。他的冷言冷语明枪暗箭唯独放过了他的孙子,他的老伴、儿子、儿媳也觉得纳罕。

“魔术师”自己也没料到来到这个地方,种种技艺挥得如此自如,沾沾自喜之余,他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除加薪并安排好一些的住处外,他还看上了副总经理的位置,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这是青眉始料未及的,她一向认为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助是应当应分的,邀功请赏实属过分。“魔术师”一下子变成了贪婪的“魔鬼”。她对这些要求不置可否,只答应和陈总商议,尽快给他答复。

他们搬离,青眉只觉得房间恢复了宽绰,单门给女儿僻出一间起居室,安置一张洁白的木质婴儿床,每天不问旁务,专心扮起母亲的角色。

陈石听不懂,坐在那里呆望着款款立在亭中央的女孩子,内心如痴如醉,暖意融融。只想着若是单独聆听就好了。

三十开外的片儿警不习惯别人不配合的说话方式,他的每一个良性建议几乎立刻被这对夫妇反驳掉。他有些不悦。

当着张少庭的面,陈石和青眉生了一番争论。陈伯义新房装修的工作只剩下清理打扫了,青眉的注意力转移到陈石主持的工作上来,频繁地驾车出现在工地上,对进行中的事务总要评头论足插手干涉,左右陈石的种种意志。她指出的关于建造中的房屋的种种问题,针对的是陈石,惹恼却是陈石的三叔,他是真正的统筹家设计师,一切都是按他心中的蓝图施工的。除了参预盖房子,她要求承揽采买建材的工作,陈石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对愤愤不平的三叔解释着:她呀,不懂装懂,狗揽八泡屎。

两张鲜红的唇在他眼前动个不停,他感到脑子一阵阵晕。他听见自己客客气气地说:好啊,有你们陪她我就放心了。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天天露那还叫高手吗?”

自兹起到他果然兑现诺言,丈夫的伟岸形象在她心里树立了足足半年有余,若不是后来两个人因为财务纠纷阴差阳错折腾到公安局去对质,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形象少说还能再维持半年。

这一回,请她讲课的不是别人,却是李三夫妇,按说他们跟她也有师生之谊,多有交往。无奈青眉在和他们电话聊天里获悉此事,见缝插针把自己跟杜老师的关系摆了出来,并主动请缨,帮着说服杜老师——近来此类事项太多实在分身乏术——尽量提早安排并给个最优价。

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他并没有扪心追问是否还要回来这里,也没有太多的愤懑,他的父母和大多数父母并无二致,空闲的时候他脑子里流淌的全是从前的生活片断,他们是普通工人,人生平淡无奇,把他养大,然后前后脚辞别了他。他回到学校很久还是沉缅于对往日时光的回味之中。中学时他曾经被朋友问到,会不会有一天去寻找亲生的父母,他不急不徐地说,为什么要找他们,给我个理由吧。

看看好姐妹梅子跟姓邹的女人卯榫相合,不禁有些来气,想想可能还要借宿她家,不便向着她作色,姓邹的看上去脾气和软,“劝人谁不会劝?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她冷冰冰地朝她抛出一句。

他说,可不咋的,您这样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不跟您计较罢咧。

放下报纸,两张腐黄色“免扰牌”移下床头,向后褪了褪,陈伯义慢慢坐起来,身子有些晃悠。“德行?”他翻着眼珠看了看门框里的儿子,话音也有些晃晃悠悠,颤抖的威严有些可笑。“她德行大了去了。”接着由饭桌上开篇,唠叨起来。说她每顿饭前还要祷告,多此一举,自己不理会她那一套,你妈要喂孩子,也顾不上她那一套,先动了筷子,她就说笑着抱怨,说什么也不等等她,妈妈的你祷你的,我吃我的,碍着你什么?然后就飞快地吃起来,把好吃的菜拉到自己个儿眼巴前儿,好像有人跟她抢似的,穷命,上辈子准是饿死鬼。她信的那些个要谦让要宽容要这要那的那些道道儿不知道信到哪儿去了。最可气的是(他说到这里,两条腿挪到床沿上,脚丫子开始左右探寻着找鞋,似乎随时要站起来评说),她事事优先,她那两条狗也要优先,前儿个炖了点排骨,人在饭桌上没吃几块呢,她就催着大家伙喂狗,又说你妈,松松哪能吃排骨啊,少喂他点。就差说我们老两口子:你们牙口也不好,也甭吃了。妈妈的,在她眼里人还没有她的狗地位高。成天放一堆狗在屋里乱窜,满屋子拉屎屙尿,骚臭气冲天,惹急了老子一脚踹死那几个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