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家里,这不合陈伯义的脾气,新房子也有住腻的光景,也怕闲出病来,做做兼职、和人打打交道、赚点收入贴补家用,他打算的是两全齐美。到日子,骑着个旧自行车,早早儿地赶去上工。

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机,在她看来是上帝弹动手指的结果,把一个叫骆敦的人送到她的面前。这个男人是个集建筑工、装修工、水电工于一身的多面手,离乡背井,抛妻别子,四处打工。张约翰把他引荐给唱罢圣歌饮水休息的青眉,青眉起初不大看得上这个四十来岁,瘦小枯干,不修边幅的男人,勉强答应安排到自己的工地。听了骆敦讲述自己的经历,她才对他有了几分兴趣。从前这个乡下人跟她一样,信仰复杂,因为家事不顺,总求些旁门左道。有一次,他在某城市做建筑工,蹲在七楼和八楼之间的脚手架上为外墙刷涂料,大约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导致心思涣散,移动身体时不留神从架上失足跌落,坠落的瞬间他无师自通地喊了一声“上帝保佑!”身体竟神奇地被六楼脚手架突出的两截钢管担住,挂在半空,最终得救。检查了一番,毫未损。自此,他抛掉从前的种种信念,自动加入了教会。流落到每个城市,他都像找家一样千方面计找到那里的教会,结识那些真诚善良的兄弟姐妹。

那一套套行头证实因为饱满的母爱她不吝钱财,同时她要告诉众人,漂亮可爱的月月对新生活如此享受,脸上的笑容像长明灯闪耀。对大人服服帖帖亦步亦趋,所有的指示从不违抗,百分之百照办。难得的是这个三岁的“小简爱”所受的教育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上帝的孩子,在用餐、睡觉之前,必定要祷告一番,比成年信徒还要像回事——虽然内容只有一句感谢然后阿门。这成了青眉推广女儿的卖点之一。在以后持续的推广中,她开出更多值得宣传的亮色。

晴窗雨窗,只待宏才访,浓妆淡妆,但愿伊人赏。扇子清香,笛儿清亮,平康巷春光万丈。

他洒脱地走后,两夫妇生了小小的争执,一个说,是有些鸹噪,松松都休息不好。一个则说,他们马上就搬走,他们一走就可以让宠物们进房间。一个说那些脏东西你从来不收拾,你肯收拾就可以放这些家伙进屋。一个听了不语。

他把几张报帐单扔进陈石怀里,“油钱前前后后要了我六百不说,沙子水泥钱也要揩油,工人工资也有鬼,报价跟实际付的根本不一样,多小的钱过了她的手没有不扒道皮的!这前前后后叫她黑掉了一千多。”

他觉得百爪挠心,又不敢作。想狠下心不来找她,做不到。于是请求她给他点时空。她说,是你不给我时空啊。这姑娘操着把软刀子,他哭笑不得。向前冲,她防范得滴水不漏,退下阵,他舍不得,玫瑰花香又美,实在是招人爱,为好这口儿投出去的钱,也不容他抽身退步,他要得到回报才肯罢休。于是拿出加倍的小心,陪着笑,想办法投其所好。

几个女人便跟着一起向厨房拥,被青眉断然关在了厨房门外。

某日晚,他把老婆拽到楼上卧房,告诉她自己的哥们看好这个项目,已经把款子打给了他。当他把一捆捆现金跟打印着大额款项的存折从旧牛皮纸袋里掏出来,摆在老婆眼前桌子上的时候,她那表情真是无法形容,神采焕然,如沐春风,惊喜交加,自内心的喜悦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才会表达得如此真实,他真是爱死她这种可爱的表情了,怎么也看不够,她手舞足蹈的动作也令他觉得精灵古怪活泼至极,对自己的溢美之辞充满崇拜,这感觉真是从头快慰到脚。互相现了对方新的喜人的一面,这感觉就像回到人生初见之时,惊鸿一瞥,怦然心动,于是接下来两个人很快地把快乐转移到床第之间。

捧着这些,她回到阳台上继续找那两个姊妹聊天儿,把自己的决定摊开来,问她们可有办法。梅子说邹姐认识一些慈善机构的人,也帮人完成过类似的事情。青眉便对邹姐更加倚重。大姐长大姐短,又跑去替她拿糕点饮品。

青眉后悔了,李三的这项“面子活”自己和杜娟帮他完成得虎头凤尾,精彩圆满,让他浑身舒坦,走路都颤悠。他算是美了,得意了。原指望他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想到竟把自己讲得那番客套话认真执行起来,真的是按自己报的“最优价”付的费,过后也不再提起这档子事。那是姑奶奶为了激燃你感恩戴德的心灵火花才那样说的,实指望你备受感动自觉自愿大大方方地掷出一笔大的,没想到你绣娘拿线——认上真了,倒会顺竿爬,掏出那点擦屁股都不够的小钱打了事。你是真不明白啊,还是装糊涂,看你那抠屁股唆手指头的劲儿,一准儿是算好了今儿个要过河拆桥。乡巴佬还不大方点,怎么在市面上混?不行,不能让你太得意,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得给你点教训,知道什么是惜福养身,花钱消灾,免得你一时忘形阴沟翻船。

他们拒绝回答房产证的去向,坚持存款已全部充做医药费及丧葬费,张少庭清楚,由于突性心脏病——这唯一固疾,他母亲走得很仓促。然而他们众口一词。二舅妈,那个曾经漂亮的女人,她的话跳出了暗示,很直接地告诉他,于桂兰——她丈夫的姐姐——跟自己的弟弟比跟你亲得多近得多,起码血脉相连。